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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交鋒之後,我和弗蘭克沒再談過此事,從南定回來之後,我們很少真正地交談。我們每天下午都去領事館後面的草坪打網球,晚上則去跳舞,極力地壓榨自己的體力,直到筋疲力盡為止。跳過舞,便提著兩條痠痛不堪的腿,沿著運河慢慢走回住所,初秋的河面上升騰起涼爽的霧氣,在夜色
中是一團幽幽的藍色。
再次重逢是兩個月後在順祟。那時吳廷喜對我極富好感,我的報道在國內反響熱烈,美國人喜歡吳廷喜,他在我的筆下顯得那麼的性格活躍、愛憎分明,因而總統和他打起交道來也更加底氣充足。
他的寓所給我留出了專門的客房,但是我因為害怕重蹈他的副官的覆轍,還是選擇住城裡的旅館裡。我去的時候正是吳廷喜小兒子九歲生日,他很喜歡這個兒子,一直把他抱到腿上。在生日宴上我見到弗蘭克,他給吳廷喜帶來了軍費。
飯後我們在城裡閒逛,看得出弗蘭克以前來過,他對這裡的街道很熟悉。法軍剛剛攻佔了奠邊府,弗蘭克在河內待了兩個月,他看上去瘦了,然而興致不錯。
“你住在哪裡?”
“吳廷喜在城裡的另一套住所。”
“裡面住著他寵愛的男孩子?”
“是的。”
“他喜歡用那套房子招待外國人,雖然那其實是地中海風格。”我對他講了那個可憐的副官,提醒他不要對那個男孩子太親近。
“所以你是站在伯恩那一邊的咯?你為他工作?”
“不,他只是檢查我的稿子裡有沒有涉及國家安全的內容。我也不站在哪一邊。”
弗蘭克沉吟了一陣,道:“你不喜歡吳廷喜。但是我想他也許是有些毛病,可是那也是適合這兒的毛病。”
我笑了起來,“什麼叫適合這兒,我看這兒和那兒也沒什麼區別。”
我想起我的專欄上那些經過粉飾的故事,它們很貼近人們的想象,一位東方的將軍,具有某種迷人的特質,他多疑而有魄力,愚昧但是富於世俗的經驗,我想這正是弗蘭克看中,並且企圖仰仗的。可惜如果他真是看中了這個,那他就真是選錯了人。但是當時我沒想更正他,因為法國人在北方戰事如虹,我想不管弗蘭克他們培養的第三勢力是誰,結果都差不多。
晚上我們和吳廷喜一起吃飯,飯桌上,他一直誇讚自己的小兒子,最後甚至說:“我想讓他接我的班。”說著他喘了口氣,不知怎麼回事,臉色變得灰暗起來,發起蔫來,他把杯子往前一推,踉蹌著站起來,杯子倒了,紅色的葡萄酒流出來,弄汙了他雪青色的軟緞子背心。
那個男孩子最先回過神來,他伶俐地跳起來,一把扶起將軍,把他攙到樓上。我和弗蘭克坐在桌邊等待著,弗蘭克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只好告訴他:“他的毒癮發作了,要去打一針。”
過了很久,那個男孩從樓上下來,走路的姿勢變得有點奇怪,像是在忍痛,我們都明白,
注射了可卡因之後,吳廷喜總是有些瘋狂。
男孩白著臉對我們說:“將軍不太舒服,請二位先生回房休息吧。”
弗蘭克沉著臉,注射毒品大概不算可以容忍的毛病,這對他是一個打擊。兩天之後,他遇到更大的打擊,玩鬧中,吳廷喜失手把他剛滿九歲的兒子扼死了。
弗蘭克給他找了個戒毒醫生,我也沒有把這件事寫進專欄裡,我們一起離開了順祟。
☆、第 12 章
十二
弗蘭克回司令部待了一段日子,後來又在春仁的旅館租了一個房間,但是我們很少碰面,他不上俱樂部了,也很少去酒吧,如果我要見他,就得先打電話確認他在不在旅館裡。
聖誕節的時候我媽給我寄來一瓶凍葡萄酒,我帶去給他。那天很冷,我穿了一條燈芯絨的長褲,裡面填了一層羊絨,沒什麼型,不過夠暖和。我把酒瓶踹在口袋裡,敲響他的房門,拿不準他在不在裡面,之前忘記打電話了,再說我也不喜歡電話確認那一套。
弗蘭克很快開了門,因為他正好準備出門,他一邊戴手套一邊問我來幹什麼。
我只好從口袋裡摸出那瓶酒,“呃,聖誕節禮物,我媽寄來的。”
弗蘭克接過去,猶豫著要不要把另外一隻手的手套戴上,不過也只是猶豫了幾秒鐘,我還沒來得及問他要上哪兒去,他就側身讓我進門。
他租下的這個房間裝潢講究,傢俱精緻,一點兒破損或者劃痕都沒有。弗蘭克把酒瓶擱在茶几上,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