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我們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候,在早上楊寬隨便給我good morning kiss,我也不會畏懼他。看到他和漂亮男孩有說有笑,我也覺得沒什麼。可是下午就未必了。到下午,我看到楊寬重新用回輪椅,那個染了一頭燦金髮色,面板比眼睛還要明亮的男孩從電梯推他出來,再俯身交給他一束花。這個男孩子我曾經見過,在南風市的另一家醫院,那時他就跟在楊寬身邊,手上還抱著一隻貓。楊寬接過花,和他說話,臉上的表情讓我非常難忘。那束曾經長久擺在楊寬床頭,教我覺得非常美好的花枝,原來也是他送的。兩人在告別,我沒有忍心打擾他們,拉上門折返回房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大概過了二十幾分鍾,楊寬才返回來,手上並沒有拿那束花。看到我正在往行李箱塞最後剩下的洗漱用品,好心地提醒我,“你去休息,我叫周懿過來收。”“不,”我把電動牙刷的頭拆下,折成兩半,放到日用袋裡,拉上拉鍊,“待會我可能就要走了。”“怎麼了,”楊寬這樣的人,聰明得過分,大部分時候都不用我多說,他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麼。轉動輪椅過來,抓起我手。我甩開他,“沒有什麼。我以後終於可以不想再見到你了。”
如果這是全手全腳的楊寬,我可能會有點敬畏,甚至顧忌他。在一個他睡著的晚上,收拾東西,悄悄走。可這是輪椅上的楊寬,他一直對我溫柔,耐心,有禮貌,漸漸我也以為這就是他真實的樣子,忘了他對我做過的事。我們的關係遠沒有完成,我隨時可以抽身出去。雖然對不起他這些天來的付出,可我不想再陪他過家家了。愛對我們這種人來說,跟從櫃檯買來的昂貴鑽戒一樣,是一生一世只有一個,需要十分珍惜的奢侈品,而對他來說,只是日用消耗品。我再陪他這樣耗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想要什麼,都可以得到。少了一個,還有另一個。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們永遠是十七八歲,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收割完了一茬,還有另一茬。從全國蒐羅來的漂亮男孩排著隊,等待跟他談情說愛,一直排到他老去,都還排不完。只有我會天真地同情他,覺得他可憐,把自己的生命放到極低賤的地位,願意用餘生去填補,一個男人怎麼也填不滿的空虛。
真是太傻了。
楊寬扶著輪椅站起來,從牆邊撐了一副柺杖,一瘸一拐對我說不要走,問我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解決。我現在聽到他這套說辭,就覺得他特別虛偽,乾脆不去理他,快速地邊打包邊說,你不要再問了,我只是想離開你。你讓我安靜地做完這件事情。楊寬猶不懂得進退,上前來,強硬地把我拉近他身體,又問了一遍,周灼,你怎麼了,是不是在醫院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給你找回來。他情緒有點激動,力氣又大,一抬手把我的箱子拉壞了。我看到那些散落在地的私人物品,頓時有點沉不住氣,認為他就是故意的。“別哭,”楊寬撐著柺杖,越過那些內衣和玩具,彎下腰來,“我幫你撿。”“我才不想要你幫我撿,”他個頭有點大,擋在前面像座石頭,我推了他一下,忘記他腳下沒有支點,一推他就倒了。楊寬所用的機械柺杖一下子斷掉,磕在地上,清脆地散了一地。本人單手扶著牆,半躺在地上。我現在,看到他這副無辜的樣子就來氣,“你走啊,裝什麼可憐,”我大聲對他說。楊寬臉上肌肉抽搐一下,一咬牙,從地上站起來,然後真的又來抓我。他站不穩,又沒了手杖,整個身體幾乎是半倚著傾斜在我身上。我不想讓他再摔一次,只好隨手撿起窗邊散落的幾隻他送我的動畫原版公仔,在他身上沒有受傷的部位,到處去打。楊寬一聲不響地承受著,我覺得他可惡又可恨。又哭又叫地對他講,“楊寬,楊寬,我恨透你了。誰會愛你,這世上的人瞎了眼才會愛上你。反正你不就是這樣,誰對你好,你就愛誰。”
病房的門唰一下開啟了,金頭髮的男孩子一臉疑惑地站在我們面前,說,“我是不是打擾到了什麼。”楊寬本能地用手臂遮住我,我聽到他抱著我講,“周睿,出去。”那個男孩不但不出去,反而走進來,叫我的名字,“周灼。”他說,“周灼,冷靜一點。你的情緒都是很正常的。”他走到我身邊,帶領我脫離楊寬的身體,在一旁蹲下來,單手慢慢按上我的肩膀,“看著我,我可以幫助你。”
我最終被男孩子領到另一間房去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許是剛打傷了楊寬,我感到愧疚,不好意思再反抗他們。總之那個男孩子說啥我聽啥,而且他對我態度也不錯。雖然年紀比我小,但是一直在照顧我。我喝了口水,安靜下來,“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你不需要道歉,”那個男孩子很認真地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