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精通攝影,沒想到攝像才是他的專長。範色個頭矮小,平日看起來就像個沒心沒肺的小男生,有的時候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呆,但是當他投入工作的時候,一種無法讓人想象的壓倒性的威嚴卻從他不足一米七的身體中迸發出來,只有這個時候,柳恆澈才真的相信這個人不僅是國際大獎的得主並且是個相當成熟的攝像師。
而當範色的身高對他的拍攝造成不便的時候,便有摩西陸來彌補這一點,柳恆澈從未看到一個雜役連人帶攝像機搬運的。摩西陸似乎果真能分開紅海,他像範色的手,範色的腿,任何範色所不及的部分,自有摩西陸來替他彌補,他的一個眼神甚至不需開口,摩西陸就能心領神會,柳恆澈終於明白,這是一支很成熟的團隊,他們之間的默契程度不可能是一兩年間培養出來的。
他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看著他們工作,看著和自己相處了很久的那些群眾演員們在彼得黎的誘導下自然地訴說。彼得黎總是顯得誠懇而專注,偶爾還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卻不動聲色地引導、掌控話題,傾聽人們的嘮叨、憤恨、理想、志氣,笑容滿面或是憂愁多慮。
公演當天晚上,在影視基地中的劇場裡,群眾演員們第一次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工會一早在K鎮發了宣傳單,不少居民閒得沒事前來觀摩,另外有幾支還在趕工的劇組因為得到邀請,也有人來觀看演出。這一顆小石子投入表演者心中的漣漪無比巨大,很多人設想著能從這次非正規的表演中脫穎而出,博得劇組的青睞,為自己開啟另一條道路,即使明知機率小之又小。
柳恆澈站在劇場的後排看著臺上的表演。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的群眾演員們認真地走位、表演。與戲劇學院科班生的彙報演出不同,他們的服裝顯得粗糙,演技也並不出眾,選取的劇目絕大多數不會是莎士比亞或是代表經典文學的任何名家名段,很多都只是他們在電視劇拍攝過程中擷取的片段或是乾脆原創的劇本,顯得幼稚甚至有些不通順,但是不知為什麼卻會吸引人看下去。
柳恆澈在看得入神的時候,被人在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回頭一看,發現竟是趙幼青。對方衝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出來,柳恆澈趕緊回身交代了別的工作人員幾句,誠惶誠恐地跟出去。
外間好生明亮,圓圓的月亮如同盛滿清冽的天河之水,飽滿豐潤。趙幼青細細端詳柳恆澈一陣,微微笑道:“柳恆澈,這麼久不見,你看起來終於有些地氣了。”
這一開口就讓柳恆澈吃了一驚,曾經被趙幼青指點過的東西他一直未曾想透,現在卻莫名其妙地被說具備了。
趙幼青見他疑惑,指著一旁問:“這是什麼?”
柳恆澈看了半天,還是隻能老實回答:“花,草,還有樹。”他有些頭疼,“不過我叫不出名字來。”
趙幼青笑起來:“不錯,你以前可不會這麼說話。”看到柳恆澈有些茫然的樣子,趙幼青補充道,“你以前會說這是一處夜景,適合什麼樣的場景氛圍和表演,然後會搬出許多作品當中的場景片段來註釋,特別會著重提到提問者本人的作品。”
柳恆澈回想了一下,過去的自己也許是會這樣說,一種迎合和戒備的反應。
“你以前的目的性太重,阻礙你看到一些簡單的東西。”趙幼青說,“怪不得你,半路出家,雖有天分卻未開竅,完美主義又過於急進以致反而浮躁得失去方向。”
柳恆澈驚訝無比,這還是他第一次從趙幼青嘴裡聽到如此切實地評判與……誇讚。在他的印象中,趙幼青是個不太多指點別人的大導演,更遑論真槍實劍地句句直指。
“不必驚訝。”趙幼青說,“我對你印象不壞,甚至對你寄予厚望才會一直關注你。你大概不知道,從你出道開始到現在的幾乎所有作品我都看過。”
“趙導……”
“不要高興,我看得很失望,你越來越……匠氣了。”趙幼青說,“匠藝並非表演,很早以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就曾提到過這點。也許你覺得自己的演技是在提高,有些評論家和你的粉絲也被這種表面現象瞞騙過去了,但你卻越來越不紅。”
“知道原因嗎?”他問。
“因為……匠氣?”
“對,觀眾的心理其實是很敏銳的,真正好的發自內心的表演與創作和刻板的機械式匠藝如同涇渭分明,你能輕易感覺到被打動或是未被打動……”
柳恆澈想到了在自己論壇上看到的那個署名鬱鬱蔥蔥的人發的帖子,柳恆澈哪裡有感情可言?
“自然也會有高超的匠藝演員,透過程式化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