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謝謝你。”呂釗抱起箱子,勉強地對狄艾琳笑笑,再次告辭。他儘量控制前進的速度,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奪路而逃。
所有的情形都想到了,與聶聞達抱頭痛哭或面對他的暴跳如雷,卻獨獨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遺忘。
這是最徹底的遺忘,用一段婚姻來斷絕他們的將來。他不再是聶聞達需要的,聶聞達已經結婚了,他有妻子,還有一個尚未出世孩子。
好痛啊!痛得不能呼吸。
坐在浴缸裡,呂釗好多次都想就這麼滑入水中,再不出來。可是當他真正把自己嗆得眼冒金星的時候,這個蠢念頭就被打消了。
不過是一場戀愛的終結,人生的意義遠不止於此。他還有母親需要照顧,他的事業剛剛起步,他還有美好的未來,雖然這未來不會再有聶聞達的參與。
這麼多年沒有他,不也一樣過來了嗎?呂釗苦笑。
走出浴室,他將帶回來的箱子開啟,一件一件細看裡面的東西。已經穿不下的T恤,洗到發白的球鞋,高中時的課本……
全都用不上了,這些代表過去的東西,真正成為了過去。
差不多清到箱底,呂釗看到了一臺手機。平板的機身,鑲嵌橙色的機殼,鮮亮如新。
鬼使神差的,呂釗拿出電源線給它充上電。開機時,手機裡蹦出一個畫面,他和聶聞達頭挨著頭,睡得香甜。呂釗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拍的,但可以肯定,那個時候的聶聞達是愛著他的。
“我喜歡你,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只要記得我喜歡你。”聶聞達經常這麼說。
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呂釗抽噎著,哭得無比費力。
清晨起來的時候眼角還掛著昨夜的淚痕,呂釗一遍遍用冰塊敷眼,才讓雙眼的紅腫消褪下來,不用藉助墨鏡遮掩也能見人。
今天的目的地是監獄。幾年沒有見過母親了,呂釗心情十分複雜。
周霞的變化非常大,從外貌到神態,比實際年紀足足老了十幾歲。初見的一剎那,呂釗都不敢確認眼前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你長高了,變成大人了。”周霞想摸一摸兒子的臉,卻礙於監獄的規定不敢動作。
呂釗傾身向前,努力靠近母親,讓她看得真切。
兒子的體貼讓周霞感動不已,於是充滿憐愛地問:“工作順利嗎?這次回來幾天?”
“很好。大概要留一個月的樣子。”
“那邊生活習慣嗎?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不能馬虎呀。”
“我知道,你也是。”
“我沒關係啦!這裡的生活沒什麼變化,警官們對我都很好。倒是你,如果碰上合意的女孩子……”
“媽!”呂釗不想打斷母親的話,可潛意識卻不受控制。
周霞瞬間警惕起來,質問道:“你還在想著那個男人?”
呂釗看著母親,無從爭辯。片刻,他低下頭,沉聲說:“他已經結婚了。就算我再不情願,也不會有結果,你可以放心了。”
雖然看不見兒子的表情,但他短短的一句話,明顯釋放出揮之不散的哀傷,周霞只覺得心口一陣抽痛。如果母子相連的說法是真的,那她現在的疼痛一定是來自於她的兒子。
“他是男人啊!”周霞不解地搖頭,“都五年了,你怎麼還是執迷不悟?”
“媽,不說這些好嗎?”
“不說了,我們都不說了,反正他已經結婚,你也沒機會了。下一個,等你遇上下一個,你就會把他忘了。”周霞不停嘮叨著,分不清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兒子。
呂釗忍不住想笑,心裡的話梗在喉間:太遲了,他已經忘不了了。如果能忘掉,這五年的想念成什麼了?
“你不會再喜歡女孩子嗎?”周霞又問。
呂釗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母親,神情堅定地說:“我不知道。如果不是聶聞達,是男是女對我都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聽得周霞膽戰心寒。就算她再不明白,也能體會到聶聞達這個人對於自己的兒子有著何等重大的意義。因為一個聶聞達,其它人在她的兒子眼中都不再有意義了。
周霞痛苦地閉上眼睛,提前結束了這場讓她期待已久的見面。
離開時,獄警受周霞委託將一串鑰匙交給了呂釗。那是外婆家的鑰匙,呂釗看到它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去過那個地方。
昏暗的樓梯,老舊的牆壁。外婆的房子就像呂釗此刻的人生一樣,沒有絲毫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