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屋的生意忙碌,經營了兩年時間,早已經換了個很大的門面,改成了咖啡館,租書倒是其次的,生意雖好,卻離我的初衷越來越遠。
算來算去,也算不清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確實變了很多——周世程已經當上姥爺。我那書屋的第一個店員也都已經結婚了。
蒲南要是死了,還有兩個孩子證明他在這個世界上曾存在過,周世程也是如此。
有時候,我仔細想想,覺得自己多少有些悲哀,死後一把火燒掉,除了一撮灰,多的都剩不下——說不定連幫我給火化工塞紅包的人都沒有。
等我老了,就自己去住敬老院,要想老年生活安閒舒適——那可得存一大筆錢。
於臨安半年來一次C市,他說是來看我,其實他也不必說的這麼冠冕堂皇,我知道他跟周世程有生意往來,順便看看熟人也是理所應當,沒必要講的像是專門來看我似的。
我跟他也聊不上什麼,儘管每次都會同他見面,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或者聊聊N市所認識的那些人的近況。
所以聊的最多的是蒲南。
蒲南又結婚了,女方家中平凡,且也是離過婚的。蒲家人對此很不滿意,但這是蒲南的選擇,如今無人能奈何得了他。至於於隙荊,在與於臨安完成一番爭權奪勢,鞏固確定了自己的管轄範圍後,帶著儲冰去法國念他的藝術。
我有些搞不懂於隙荊的想法,當然,我連於臨安的都弄不懂,更何況是於隙荊。
於臨安來C市時,往往借住在我這裡,本來就是一室一廳的小戶型,沒有多餘的床,他就睡在客廳兼飯廳的沙發裡,早上起來見他捂著棉被或涼被熟睡的臉,我仍是不可避免的覺得著迷,但也僅僅是著迷而已。
食道癌患者也是想吃的,只是不能吃而已。
他有時住一天,有時能住上一個星期,時間不定,兩年來,他也不過來了四次,次數不算多也不算少。頭一年我並不覺得什麼,第二年就開始數著他來的日子——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不見就不會想,見了雜念也就多了。
他今年二十七,依然很年輕,過去那種過份的驕傲已經沉澱成同周世程一樣的喜怒不言於表,但這也可以被稱作陰沉。我知道許多小姑娘迷戀他,他的桃色新聞也並不少,甚至一次有個小姑娘一路追著他來到C市,哭著喊著說“我愛你我愛你”,他則一臉冷酷,連墨鏡也不摘的只是看著那小姑娘,無動於衷。當時我就站在一旁,手握借來的車鑰匙,不知道該站遠點,還是上去給那個小姑娘解個圍,我覺得那她很可憐。
我十分清楚那小姑娘的感受——當時他面對我時,也是那樣的表情。
我說我會記得他的好,但時常想起的卻又只能是他的壞。
後來,我載著他和那小姑娘一同去了酒店,路上他嘴巴抿的很直,依舊不摘墨鏡,一副我出賣他的樣子。
將小姑娘安頓好,給她訂了下午返程的機票,出了酒店,於臨安開口說了一句話,“多管閒事。”
我聽了不痛不癢,但仍不免反駁了一句:“你不喜歡不代表可以隨便傷害,”我頓了一下,想起那次去周世程家,周昕奈正在看流行的一塌糊塗的苦情韓劇,我對那些個愛來愛去痛哭流涕不感興趣,只是電視裡冒出一句話來,我便借來對於臨安說:“讓別人流淚,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流血。”
於臨安愣了愣,摘下墨鏡來,眉心皺成一個川字。
等隔了半年我再見他,他眉心已經有了川字紋。
想著想著,就想遠了。我看看面前的盤子,自己不知不覺又吃了兩隻小龍蝦下去。
同周世程打了招呼,我就出了酒店,回書屋看看。
我那書屋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儘管深夜客人稀少,也偶爾有來喝夜咖啡或者因為校門已鎖就近來借宿一宿的。
今天是我四十歲生日,除了中午時,蒲南打了個電話過來,再無其他人問候。其他人不知道我的生日——福利院出來的棄嬰,怎麼可能有生日?
我的生日,是我被親生父母拋棄的日子。
其實這比生日更值得紀念。
我應該羨慕周世程的外孫的,一出生就這麼多人來愛,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
值夜班的店員是附近大學的大二男生,個子不高,口才也並不很好,但為人踏實可靠,我越來越偏愛這類少話多幹事的,要是過去,這樣的人必被我歸為木訥一流,永遠不會有想要認識的想法。
所以說人總是會會變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