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寒水墨在絡燻面前蹲在身子,從絡燻手裡接過已經冰冷的屍體安置在床上,拉起絡燻,勸慰道:“皇上,穆姑娘已經去了,節哀順變吧,讓她早登極樂。”
絡燻任由著寒水墨將他扶著,順從地走出去,然而,臉上的空泛茫然讓人心疼。
“皇上,不管穆是因何而死,都已經死了,和那些子民一樣死去。皇上您傷心難過,那些失去親人愛人的人也一樣傷心難過。皇上是他們的天子,不是凡人,這種悲劇要由皇上來結束。”寒水墨為絡燻拭去手上的鮮血,心疼而無奈地道:“連悲傷都不允許,或許很殘酷,但是,在皇上被稱為天子之時,就戴上了這樣的枷鎖,國人,便將皇上擬於神佛。”
絡燻在寒水墨的注視下緩緩凝聚了視線,勉強扯起一抹苦笑,艱難的點頭:“我知道,所以,連淚水,也不流!神佛,只有救人的義務,沒有悲傷軟弱的自由。”
從傍晚天空漸漸陰沉下來,到掌燈時分,已經佈滿烏雲。風,將興致盎然的百花粗魯地蹂躪,花瓣紛紛揚揚地漫天飛舞。
寒水墨從來都是溫柔體貼的人,吩咐兩個宮人服侍絡燻,自己親自為穆操辦後事。
絡燻在御書房批改奏摺,燈火搖曳,絡燻眼眸裡映著一跳一跳的火光,思維似乎也如這火光般一跳一跳,毫無著落,恍恍惚惚之間幾乎快要熄滅。心裡總如塞滿了石頭一般,又撐又擠又咯得慌,悶得發痛。所謂的奏摺,只是大臣們一遍一遍例行公事般地老生常談,說來說去,只是情況有多麼危急,京中百姓有多苦多不安,然而實際的辦法卻一個也沒有。所謂的早朝,也就是左右相彙報一遍城頭的最新動態。更有甚者,甚至直接稱病不上朝,免得被剖析的過於清晰的局勢嚇到。
因為被圍困,地方的情報傳不來,靠他們還不如靠暗衛來的實際。只可惜,這次,不僅穆……連一小隊暗衛也是幾乎全軍覆沒。
看看積滿陰霾的暗黑天空,和被微弱的光照著的滿庭院散落的花瓣,絡燻最終還是推開手上的奏摺不再強作鎮定,起身走到花下,憐惜地伸手接下一片花瓣。
花逝花零落,何必一定要在最不想面對死亡的時候。這個世界瞬息萬變,明明前幾日還在耳邊言笑晏晏之人,現在卻連身體的溫暖也沒留下,死亡,最是無情。
風太大,凌虐著嬌花,似乎不覺得自己殘酷。絡燻苦笑,天子,什麼是天子?如果真是上天之子,風為何不依他之願輕柔些,若真是天子,穆為何不如他所求活過來,若真是天子,世,為何不承他所祈安寧和平?
且不說什麼起死回生,就連這些大臣,這些子民,哪怕有一半聽他號召,如他所想,突破這京陽之圍,也指日可待,城外百姓又何須白白犧牲,城內難民又何須活活受苦,他絡燻又何須失去喜愛之人,又何須在一個邪惡狂妄之徒的手中遭受折辱?
明明不是天子,不是天子,卻連難過,都不可洩露,假作神佛,真正無趣之極。
將無力的身軀靠在樹幹之上,絡燻仰頭望著遍佈陰霾透不了一絲光亮的天空,耳中聽著宮人來來
往往為穆的後事忙碌,絡燻眼睛有些酸澀。
“皇上,天冷,加件衣服吧。”旁邊的宮女小聲地勸道。
“不必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絡燻淡淡地說道,眼眸唇角的變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是。”宮人應聲退下,絡燻有些無力地將手蓋在臉上,疲憊似的緩緩沿著樹幹滑落。
“穆——”絡燻些微顫抖的聲音極輕極輕地念著,痴痴地喃喃道:“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叫你姑姑……很喜歡你啊……”
“可惜……死了!”忽然,面前一個冰酷的聲音響起。
絡燻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面前披著夜幕的殤流景面帶諷刺地看著他。
絡燻打了個寒顫,覺得和殤流景這種人無話可說,只緊咬著牙,滿心怒火地看著他,對他的諷刺語氣耿耿於懷。聽他的語氣,倒像是幸災樂禍,這個邪惡的人,恨不得穆死。
殤流景其實在絡燻走出御書房的時候就已經來了。聽到手下人說皇宮裡熱鬧的很,皇上臉色很不對勁,殤流景忍不住過來看看。
絡燻略帶憂鬱地站在紛揚的飛舞花瓣中,夜色將花瓣淡化成模糊的一片影子,輕輕將絡燻包裹在其中,夜色裡異樣的華美。絡燻眼眸迷離地看著飄逝是花瓣,微弱燈光折射的細碎的閃爍讓模糊不清的臉上籠著一層看不真切的哀傷,他伸手憐惜地捧住一片花瓣,微側的臉看得到睫毛的模糊影像,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