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用處的帳冊。
「大人、大人!請救救卑職……救救卑職吧……」
二十幾個身著官服的人,有的正值盛年、有的已滿頭白髮,卻都卑微地跪在同一個人的面前,心急如焚地喊著。
大廳裡,一人端起瓷杯用茶蓋撥去浮於茶湯上帶葉的茶梗,舉著茶杯的手滿布歲月的皺紋,彷彿身邊著急的呼喊聲都與他無關。
他,只是個專注於品茗的人。
一杯茶的時間能有多久?就算沒有人精準地計算,但也不該是從日中到日落這般久。
久得,讓踩在生死交界上的二十餘人,久得沒了耐性、久得沒了理智。
人類就是這麼刁詭的一種生物,你讓他活著,他可以甘願活得卑微;可你若不讓他活了,死亡的恐懼能讓最懦弱的人興起反抗的勇氣。
於是,當中有人不跪了、也不求了。
他站起身子,眼裡閃爍著憤怒和決絕,指向那唯一被悠哉眷顧的人,咆哮:「大人您該不會是想讓卑職們背這黑鍋子吧?您可別忘了,有些事情有些話還含在卑職的舌頭根來不及向顧大人說,要是卑職這口一鬆,大人也甭想能脫得了干係。」
「是嗎?」
喀地一聲,杯蓋自指尖一落,蓋在了茶杯上。而蓋上茶杯的瞬間,那人笑了,笑得讓大廳內所有人——包括出言威嚇的那名官吏——膽戰心驚。
「既然你的舌頭根不牢靠,那還要這條舌頭有什麼用?」
不知從何處竄出的一個黑衣人,以肉眼快要無法辨識的速度架住那名官吏,撬開了他的嘴,而後……
「啊——」
鮮血和慘痛的叫聲同時間迸射,離那官吏較近的幾人臉上全被熱燙的血液嚇飛魂魄,只看見從那名官吏的口中不斷噴出的血,與落在地上……一條完整得讓人作嘔的舌頭……
其餘人見狀,恐懼地叩首討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那人擱下手中的茶盞,冷冷看著倒地抽搐逐步踏入黃泉國度的官吏,抬手止住縈繞滿屋子的饒命聲。
「顧逢霖的事情我自有主張,爾等無需擔憂。退下吧!」
「多謝大人,卑職、卑職們告退。」
平日欺凌鄉里作威作福的貪官,自己在鬼門關前悠轉一回,早沒了半點壓榨百姓時的氣勢,哆嗦著退出猶如閻羅殿的大廳,甚至沒有任何人想把那個倒臥地上已去了半條命的同僚帶走醫治——就如他們無視饑民餓死路旁時一樣。
等到所有官吏全部退去,倒在地上的人也被奴僕拖去屋外後,黑衣人才開口詢問:「您打算如何處理?」
自始至終掌控一切的人笑得既輕又緩,連咳數聲後方道:「我要他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
他倒要看看,那個如竹子般筆直、如美玉般無瑕的男人,在失去摯愛後還能不能活得像現在一樣。
公私難全時,顧逢霖……
你會選擇哪一樣?
一車又一車裝載各層官吏貪汙腐敗證據的簿冊,被麻繩牢牢固定在馬車上,負責護送是皇帝親派的禁軍,既為顧逢霖安全、亦為這些證據不至在路途中被人毀去。
擔負起此行重責的吳嶺,在確認所有箱子都已綁得牢靠後,行至顧逢霖面前道:「大人,一切均已備妥。」
「好,你們先出發。」
「大人?」
顧逢霖笑笑,道:「我想給兒子買些小玩意兒回去。」
「大人的兒子?」吳嶺大為詫異,表情古怪地看著上司。
「怎麼了?」
「大人的夫人公子不是已經在縣衙門那裡落腳嗎?」
聽了吳嶺的話,顧逢霖打緊眉頭,「這怎麼回事?」
「屬下剛才過來的時候恰巧碰上幾個衙役,說是顧大人的妻兒今早到縣衙那,要找您呢!屬下也正想問大人您需不需要替夫人僱頂轎子,難道……大人您不知道這事嗎?」
突兀與危險彷彿落於紙面的兩滴墨,迅速向四周渲染。
不對勁……
夫人為何突然帶著棠兒前來?來這個隱伏危機的伏垣災區?
從前往赴外地監察時,夫人未曾過問一言半語,更遑論攜著幼子跟隨,何以這次有異?為何?
他與夫人的關係論不上鶼鰈情深,說是妻子思念丈夫因此前來實無可能,況且妻子性子冰冷,就連自己親身的兒子也從未抱過,平日棠兒的起居全由他和奶孃僕人照料,除了晨晚問安外再無互動。
可居然帶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