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冊長什麼樣?」
「你看到後自然就明白。」
「成交。」
老人點點頭,手一揮,將一布包扔予無形。
「這是訂金,事成再付後酬。」
無形舉臂接下布包,五指一鬆,布包沿著手臂滑入袖內暗袋。
風吹影動,雲掩月隱,樹林沒入黑暗。
待雲去月現,林間再次灑落朦朧微光,榆樹下已沒了人影,就像什麼都未曾發生,只聽見風過葉梢時勾起的沙沙聲響,一陣一陣。
細雪紛飛,輕落。
顧逢霖後傾傘柄,抬頭凝視柔若棉絮的白雪朵朵飄落。
「十七年了……」
一樣的街、一樣的景,獨無那張著小手接雪來吃的孩兒。
「爹,冰冰的好好吃喔!」
歡喜的小臉蛋兒還如昨日般深刻,卻已失去了十七個年頭。
尋過、找過,這些年來他走過每一個可能的地方,拿著自己親手繪製的畫像,去尋、去找,卻只得到一次又一次讓他失落的結果。
旁人說,別尋了吧!
那年伏垣江發大水,孩子應該是被水沖走,成了江底孤魂。
旁人說,別找了吧!
就算孩子僥倖活過大水,也未必能活著長大,畢竟那年洪災餓死的人遠比淹死的多。
他走過窮鄉野地、走過相公姑館、走過乞丐聚集的破廟……
每個無依靠的孩子可能被帶去、被賣去的地方,只要是知道的,他都走過。
就連皇宮新納的小太監,也透過私交拜託過淨身房的管事,年年代他留意有無與孩兒同齡的苦孩子被送入此處。
卻仍然,音訊全無。
十七年來,他不只一次跟自己說,沒用了,別尋了。
都已經用盡了方法去找卻無絲毫音訊,那麼孩子早已死於大水的說法,或許……或許是真的……
然而,即便都這麼跟自己說了,只要得知哪裡有哪個與自己相像的孩子時,雙腿仍不自主地奔往該處。
尋找,已成為習慣,成了心的倚靠。
失落的痛鞭笞他的罪過,而他就像贖罪般讓每一鞭,打在心頭最脆弱的地方。贖,自己沒有做好一個父親應盡責任之罪;贖,自己當年愚蠢舍私之罪。
「棠兒……」這些年來,數不清嘆過幾回。
撐起傘,掩去冰冷細雪,緩步走回如他一般孤寂了十七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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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
嘈雜聲從家門前傳來,只見下人們圍成一圈,再細看,原來地上倒了個人,家僕正忙著把人送去府衙。
「送客房去,快去請大夫來。」
家僕們抬頭一看,見是老爺發話,應了聲後便由其中一個年輕人將人扛上背,快步奔向客房,另一人則撐了把傘去藥鋪請大夫。
大夫被大半夜裡搖醒,聽是官家有事忙把藥箱一拿跟著來人趕往顧府。到了客房後又把脈又針灸地忙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原本脈象微弱的男子從鬼門關前拖了回來。
大夫提袖抹汗,把配好的藥遞給下人去熬,對顧逢霖道:「大人放心,這人已無大礙,喝幾帖藥休息幾天便可痊癒。」
顧逢霖拱手道謝:「麻煩您深夜跑這一趟,多謝了。管家,給大夫診金。」
管家頷首,領著大夫離開客房,順手將客房的門掩上。
屋內,顧逢霖側頭看著床上的男子,樣貌年輕俊美,約莫二十歲的年紀。仔細看向他露於被外的手,四指末端的掌肉處有明顯的老繭,虎口的面板也比一般人粗糙,是個用劍人的手。
「唔……」男子痛苦皺眉,似乎想從重重噩夢中掙脫,卻陷在醒與不醒的交界。
床畔竹架上的銅盆,盛了盆浮著薄雪的冰水,盆邊還搭了條方巾。顧逢霖將方巾浸入冷水,稍稍擰乾了些,側坐床緣傾身把方巾輕放於男子高燙的額頭。
豈料方巾才剛觸上男子的額頭,他便驟然睜眼,捉著顧逢霖握著方巾的手戒備瞪著他的臉。
「你負傷倒在本府門前,這裡很安全,放心休養吧!」空出的手拍拍男子露於被外的手臂,道。
被捉住的手腕因這句話鬆開箝制,男子眼裡的戒備消褪,任由顧逢霖將他暴露在冷空氣中的手放回溫暖的被褥。
「好生休息,有什麼需要就喊一聲,我會安排下人在門外候著。」
男子頷首,眼簾再禁不起疲累緩緩合上。顧逢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