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選擇保全家族放棄江湖夢,在宮廷戰爭裡勾心鬥角算無遺策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了不是麼……
世事如此,半點不由人。
那夜小蕭將軍的受封大典上,二皇子沒有現身,夜深的時候,二皇子的府邸大門緊鎖,門外氣急敗壞的新任雲軒將軍舉劍恨不得砸爛大門。
「宮予墨,我問你,你是不是仍舊什麼都不要!」
秦風見外面快下雨了,便跟宮予墨說,「主子,蕭將軍才回來,據說也是受了傷的,這大半夜的……」
宮予墨一手撐著太陽穴一手持書,想了一會說,「讓他進府吧,叫人看去終歸是不好,只是別讓他來找我,除非他有本事來砸我的門。」說話的時候那雙曾流水、可行雲的眼睛裡冷漠而疏離。
秦風掙扎了一下,還是開口,「這不好吧……主子您……」
「秦風,你越矩了。」宮予墨斜著眼睛掃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想隨他一同去雁門關麼?」
「屬下該死!」秦風曉得這會主子在真怒了,只是他不知道為何蕭將軍回來了,主子反而對他如此冷淡,「屬下這就去請蕭將軍進來。」說罷連忙退下,生怕他主子一句話就打發他去雁門。
宮予墨沒理會他,繼續專心得看他的書。直到秦風闔門而出後才放下手裡的書本嘆道,「秦風,不是你主子我不近人情……實在是蕭雲軒想要的東西,我給不起,也不想給。姓蕭的一家子都是這樣的脾氣麼?」他眨了眨眼,一雙琉璃似的淺褐色眸子裡倒映著初秋的冷月,「可我卻不想做第二個父皇……」
是夜,皇宮,燈火闌珊處有亭翼然,有人端坐在亭子裡溫酒。
「我記得你最喜歡的便是這桂花釀,」那個人自言自語,「六年前埋下的,本來準備等你這次回來同你痛飲一場……可惜了……」說著把酒一口喝了下去,「真的很香。」
「沐天在家裡悶了好些天了,好像還是不相信你都走了……傅青衣這次居然也陪著他胡鬧……兩個人都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說要是把自己搞成那副模樣你就能回來麼?明明知道不可能啊……兩個傻瓜,他們兩個傻傻的糊里糊塗,可我卻覺得我清醒的可怕。我是知道,你走了,你是真走了,回不來了。」
「懷遠,我一直想問你,這些年你可有恨過?」
「本想叫你兒子在京城多呆幾年,為你丁憂,也算我為你看著他陪著他,結果你猜他怎麼回答我麼?他說父親在雁門關,他要回那裡去丁憂,不對,他說他不丁憂,他會代你守著雁門關……」
「你們蕭家人還真是滿門忠烈……要是當初你接受我的百里黃金宮殿多好,那我不過就是平凡的昏君,你也就是一個大佞臣。咱們誰都不用那麼辛苦,可以一起在京城逍遙快活,頂多死後被人戳戳脊梁骨。」
「懷遠……我本在我的陵墓旁邊給你修了偏房,想著我若是死了你也是要給我陪葬,死在一起的,卻不想,你比我還早就走了,還去了那麼遠的地方,我那偏房,是空了。」
過了許久都沒有聲音……夜風襲來,吹動樹葉,打更的太監和侍衛們遠遠看到他也不敢接近。
「懷遠,今生欠你太多負你太多……惟願來世,不……願你我二人永生永世不再相遇,只做一對無心無情的人,沒心沒肺的過活一輩子,不再受這般離殤。」
風聲嗚嗚咽咽,不絕於縷。
第二天一早,宮予墨便醒了,秦風進來侍候的時候問,「蕭雲軒回去了麼?」
秦風答道,「已經走了,去雁門關了。」
「又去了?」宮予墨有些吃驚,隨即想了想搖頭道,「痴兒……去了又如何,他還能為他父親報仇不成?」
「為何不能?」秦風下意識的追問。
宮予墨失笑,「你以為打戰是由誰說打便打的麼?去年稅收不好,如今國庫雖不空虛卻也不能再支撐一場戰爭了,蕭雲軒想給蕭將軍報仇,未來十年裡恐怕都沒戲。」
「稅收不好?可去年無災無害的,應當是大豐收啊。」
「呵,」宮予墨冷笑道,「你以為十分稅收能入國庫的有幾分?由裡到亭再到鄉,然後由各鄉到各縣,經縣到郡再到州最後才能入國庫,你覺得如此瓜分還能剩下幾成?」說罷搖搖頭道,「父皇終究是個仁慈的君王,只是君王仁慈便會窩囊,便會叫一堆人打著民眾的口號欺到他頭上去。你以為誰最想為蕭將軍報仇?不是蕭雲軒,而是父皇。」
「只是他是個仁君是個明君,所以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