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聊著天的人們立刻安靜下來，朱異這才抬起剛才幾乎一直低著的頭，打量了一下這宴會的大廳。
這大廳是個頗方正的廳堂，中間留出了一大片鋪著地毯的圓形空地，圍著這圓形的空地，便是一排又一排的座位。坐北朝南的位置只有一排座位，居中的是鮮卑王和幾個妃子，旁邊便是王子們和他們的正妻。
這坐北朝南的位置比周圍的都要高上一截，於是朱異也清楚看見了下面那些偷偷隱藏著的好奇目光。
“鮮卑王到——”
李安人拉著他一起站起來，朱異終於見到那天在床下聽見的聲音的主人了。這人正如朱異想的那般，魁梧、兇悍，眼睛裡還有一絲精明。鮮卑王只用眼睛掃了一下他，朱異心裡便一陣寒冷，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
艾王妃跟在鮮卑王的後面，看見朱異站在李安人旁邊，臉色白了一白，隨即轉過了眼睛，挨著鮮卑王坐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在收音機聽見蔡琴的《給電影人的情書》，真好聽啊，推薦大家也去聽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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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0 章 。。。
這宴會以鮮卑王的勝利宣言和對在座諸位的感謝為開頭，接著便是眾多鮮卑人的歌舞表演，歌舞一開始，鮮卑人喜愛的奶酒的腥臊味混雜著漢人的米酒酵味便成為大廳中唯一充斥在空氣中的味道。
也不過幾盞茶的功夫，大廳內便成為了一片瘋狂的海洋，連那些剛才頗為端莊的正妻們，也開始狂飲高歌。
這不足為奇。
數十年的苦戰，無數次的廝殺，埋葬掉了可以填平溝壑的鮮卑人的屍體，鮮卑族在今天終於完成了列祖列宗長久以來的夢想，征服了南人，統一了這南北的江山。
這個時刻無論如何慶祝狂歡都不過分。
朱異冷眼看著所有的鮮卑貴族們在這皇宮中最大的宴會廳裡，彷彿瘋了一般喝酒、高唱、談笑、舞蹈……心裡卻是另外一番感觸。
他想這也許叫失敗者的痛楚，也許叫無能者的悲哀，也許叫旁觀者的感慨。
他有幸在活著的時候親眼見到了失敗者的滅亡，新王朝的建立。
時間的巨大車輪以不可阻擋之勢碾過他的忠孝之心，碾過無數漢人的故國之情，碾過自己師傅和師兄師弟們鮮活的軀體，留下眼前不可撼動的車痕。
失敗是一個表示結果的詞，也是一個表示一切將重新開始的詞。
朱異突然不能控制地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過去一直縈繞在他心中的憤恨、憂悶、痛苦，頃刻間隨著那長長的嘆氣消散了。
消散了還有他的一半生命。這一半生命是關於他的過往，關於他尚未萌芽的愛，關於他的師生之誼，關於他的兄弟之情……關於南朝的一切。
剩下的一半生命，若他已無力讓其隨著另一半消失，那便留下奉獻給漆器吧，給這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唯一還維繫著他前半生夢想的事物。
李安人這時正在起身回應別人的敬酒，待他與那人寒暄完，回頭一見朱異，突然愣了一下，看著朱異的眼睛，“朱朱，你怎麼了？”
朱異抬眼，“什麼怎麼了？”
李安人拍拍頭，“突然覺得你跟剛才有點不一樣了。”
朱異還未想好如何回答，席間已有人半醉著高聲提議，“王，在這歡慶的日子裡，還望您早日確定下繼承人，讓這鮮卑的江山永遠延續下去。”
這提議立刻得到一片附和。
李安人笑了一下，放下酒杯，轉頭往右看去。
鮮卑王、艾王妃、三哥，還有大哥、二哥……這主席位上的一排眾人，因這一句話收斂了笑容，而今後，鮮卑貴族內，將因這短短的一句話掀起多大的波濤巨浪？多少人將為此死亡？又有多少人將為此而飛黃騰達，雞犬升天？
按理說，如今鮮卑王也僅五十歲了，這知天命的年紀，早該立個繼承人，但過去他一直以大業未成而推後了此事，如今大業已成，他確實該早早考慮此事。
鮮卑族素來並無漢人“立長不立幼”的傳統，而是“立強不立弱”。要繼承王的位置，需要完成鮮卑王給的比試或者考驗，那勝利者便是鮮卑族以後的王。
可他們如今入主南方，在這漢人眾多的地方，若是完全按鮮卑族的那一套，是否會不利於今後王朝的穩定？
但幾天之後，鮮卑王將登基，而按鮮卑的傳統，登基的當天他便要宣佈繼承者的名字，時間這般緊急了，鮮卑王卻未提出任何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