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要出宮。”
回應吳桑的是凌琰一聲晴天霹靂的哭響。
哭聲裡伴隨著一連串的質問。
“太傅明明答應要來接琰兒的,為什麼說話不作數?”
“琰兒下午上課很乖很認真了,為什麼太傅還要走?”
“太傅為什麼不等琰兒?”
“為什麼?”
凌琰覺得自己很委屈很委屈,明明已經下課了,即使太傅不來也可以走回去了,可是他還是巴巴地看著窗外,等著那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希望他可以彎下腰來,笑容溫暖地問自己,殿下,可有認真聽課。殿下的功課還有多少。
吳桑蹲□子,歉然地道:“殿下,對不起,是臣疏忽了,臣給你賠罪。”
”
凌琰哭得正傷心,哪裡聽得進去,只攥著吳桑的衣襟,眼淚嘩啦啦地下。
吳桑只得把他抱起,手忙腳亂的安慰。
凌琰躺在吳桑的懷裡哭了一會,確定了吳桑不會離開,父王又沒有來趕他,竟安然地睡著了。
等凌琰睡熟了,吳桑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暖閣的床上,安置妥當,起身出門。
攔在吳桑面前的是趙石。
趙石千年難變的面容下,藏著某種複雜不清的情緒。
吳桑雙目泠然,微微上挑的眼梢與當年如出一轍,道:“趙內侍不肯放行嗎?”
趙石單膝跪下,道:“吳大人要走,連陛下都不敢攔,何況屬下區區一個內侍。只是下臣自小跟隨陛下,從未見他對人如此用心,請大人體諒陛下不能言的苦衷。”
吳桑自嘲一笑,道:“多謝抬舉,代替品而已。若談體諒,要給人笑話。”
“吳桑。”身後的聲音沉沉,似乎飽含著濃得化不開的沉痛和哀傷,道:“你隨朕去一個地方,朕會證明給你看,你絕非代替品。”
大德一朝自先祖開創以來,政權更迭,共有十八位皇子皇孫登上了龍位,御宇天下,傳到皇帝手裡的時候,已經是第十九代了。
其間不乏文韜武略、智勇雙全的,也有平庸無能、一事無成的,更有驕奢淫逸、昏庸無道的,如今他們都已經在寬闊的墓穴裡安靜地躺了下來。只要大德一朝不敗,他們便可在煙火繚繞中,享受這永世的供奉和尊貴的榮耀。
廟堂中的正門一年只在祭祀的時候才開啟一次。
平時,即使是皇帝拜祭,也只能從偏門入。
廟堂內處處點著兒臂般粗大的蠟燭,常年不息。
皇帝環視著四周,醇厚的聲音響起,道:“這裡是大德朝最莊嚴神聖的地方,朕是皇帝,但是來了這裡,就只是子孫。”
皇帝目光投在廟堂的高處,那是供奉先祖牌位的地方,緩緩地道:“朕每次來這裡,都能夠感覺到他們在注視著朕的一舉一動。”
吳桑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暴露出他難以平息的情緒。
皇帝唇角綻放出一個牽強的笑意,拉著吳桑來到了蒲團前面。
代表天底下最尊貴身份的龍袍被撩起,皇帝雙膝跪在蒲團上,道:“列祖列宗在上,第十九代皇孫凌載今日在此起誓!”
皇帝目光一轉,堅毅的臉龐,只把所有的深情都傾盡一般,注視著吳桑,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道:“今生今日,凌載只愛身邊此一人,再無旁人。若違此誓,不入廟堂,不享供奉,萬民唾棄,人神共殛。”
“陛下!”身後傳來的是趙石和奉安的驚呼聲。
吳桑的臉上起了一陣漣漪,一直垂著的雙眸停在皇帝的臉上。
皇帝很努力,很努力,以無比堅定、無比熱切的眼睛迎了上去。
吳桑輕輕地道: “陛下如此,令臣惶恐。”
皇帝的手觸碰在吳桑滑膩的臉龐上,顫著聲音道:“吳桑,朕不要你的惶恐,你可願相信,在朕心中從來只有你一人,你不是影子,不是代替品,你就是你,朕深愛之人。”
陛下,不是不願意相信,只是再深的誓言,也換不來無法坦誠相待的傷痛。
在這明顯疑點重重的事實面前,要他去親口說出相信,又何嘗不是殘忍的事情呢。
一行清淚從吳桑的臉上滑過,一滴落在皇帝的掌中,一滴落在蒲團上,又很快消失,只留下淡淡的水跡。
“吳桑……”一滴溫熱的液體幾乎要灼痛手,灼痛眼,灼痛心。
以前的齊湉再漠然,再仇恨,但是從來不會流淚。
此刻吳桑的流淚,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