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部分(3 / 4)

小說:長安古意 作者:低訴

地喚了聲:“表哥。”他凝神諦聽,李成器並未回答,窗外的細雨打在屋簷上,打在枯木上,打在廊下鐵馬懸鈴上,滴答叮咚之聲,與屋內更漏聲相契合,如有人輕輕撥著生澀的琴絃。

薛崇簡以前曾問過,為什麼人要在屋子裡外都放這麼吵鬧的東西。李成器告訴他,隋煬帝曾臨池觀竹,後枯,煬帝每思其響,夜不能寐。便作薄玉龍數十枚,以縷線懸於簷外,夜中因風相擊,聽之與竹無異。他後來漸漸地明白,極度的安靜反倒使人覺得害怕,他們都是凡夫俗子,做不得無我無相的大空大靜,心中總要填些東西,哪怕是悲苦思念。就如要在這夜中造些聲響出來,才能讓人知道一切平安,翻身能夠放心酣睡。

他恍惚又記起,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在靜夜中諦聽著這更漏,還有身邊這個人的呼吸。他回思那時候,也覺得生命從此是一片沉寂,不會再發出聲響,可是這麼多年,他們還是走了過來,也依舊有明月蓮花,楊柳春雨會讓人歡喜。雖然身子是這樣疼痛,但只要他們還活著,就總有期盼、渴望、驚懼與歡喜。鐵馬隨風叮咚,讓人知道風在吹,樹影在搖,時間在一點一點過去。就如風雨如晦,聽著雨聲,想著每一滴雨落,他就離自己又近一步。

薛崇簡的心漸漸安定下去,他伸出手,在李成器的臉上小心珍重地撫過,感到他的肌膚也如自己的手,這般溫熱,溼潤。薛崇簡將身子稍微像李成器挪近了些,想起多年前那隻輕輕拍打在自己身上的手,他抬著手踟躕一下,卻不知李成器身上哪裡沒有傷,最終,只是在他手背上極輕極輕地拍著。他滿足地閉上眼。

後來的幾日,李成器仍是時昏時醒高熱不退,太醫說他已無性命之憂,只是外傷沉重,還需好生調理靜養一兩月。太平稍稍放了心,也不能每日都督陪在修書院中陪伴,留下幾個太醫看護著,自己就抽空回府料理些雜事。那天傍晚她剛從府中返回,還未進修書院,就見自己貼身女官蹙眉迎上來行禮道:“公主可來了,快進去看看吧,殿下醒了過來,要挪到地上睡呢,郎君怎麼也勸不住。”太平公主訝然道:“這是作甚?”那女官搖頭道:“奴奴不知,他只說他是罪人,不能再睡床上。”太平公主驟然想起一事,心下一陣酸楚,嘆道:“這孩子,怎得如此死心眼兒!”

太平進得暖閣,果然見李成器強撐起半個身子,薛崇簡急得在旁攀著他的胳膊道:“我知道你為什麼!可是盡孝也不急在這一時,你養好了傷,哪怕我陪你睡三年呢!”李成器撐著床的那一隻手臂顫抖不住,虛弱地搖頭道:“我是有罪之身,也該……席藁待罪……”太平擺擺手,命周圍侍從都下去,薛崇簡忙道:“娘,你快勸勸他,他這身子,地上又冷又硬,怎麼能睡!”

太平移坐到李成器身邊,扶著他柔聲道:“好孩子,你對嫂嫂的孝心,姑姑都知道。”李成器嘴唇微顫幾下,一行淚水緩緩淌下,低聲道:“望姑母成全。”太平看定他道:“這裡頭有兩重妨礙,一來至尊並未公然發喪,你就自己服起孝來,有詆詬怨望之嫌,這次的事情全賴安金藏捨身救主,若是再激怒至尊,於你於皇嗣都不好。”

李成器含淚道:“我知道,因此並不敢服喪,只求姑母將我一身中衣和這衾被都換成粗麻,再賜我一領草蓆'1',聊應齊衰之意罷了。” 太平公主道:“這就是第二件,你身上多處刑傷還沒收口,怎麼經得住粗麻磨搓?這天氣地上冷氣太重,你的風寒還沒有退,下去就是雪上加霜了。”她見李成器垂淚不語,又柔聲勸道:“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父母唯其疾之憂。你爹還在,你可忍心讓他為你擔憂?”

薛崇簡也道:“是啊,舅母最疼你,她就是在天上,只有盼著你好好養傷的,才不在乎什麼齊衰不齊衰。”李成器低聲道:“父母之愛有如日月,為人子卻不能因這恩情,就舍了恭敬孝道。”他說著就咬緊牙關,強行挪著要下床,剛一坐起來,臀腿上傷處立刻痛得狠狠一哆嗦,額頭也滲出汗珠來。薛崇簡大吃一驚,扯住他道 “你不要命了!禮也有經有權,孝道就是叫你作踐身子?”

李成器抬頭望了薛崇簡一眼,極緩極緩地將自己的衣袖向內扯,他身子極虛,自然奪不過來,卻也能看出是使了全力。他低聲道:“這身子也是我娘給的,若是連這一點人子之道都盡不得,我寧可立時便死。”

薛崇簡見那一段光滑如流水的白色絲綢,一點點地從他手中無可奈何地滑去,就如某些奮力想要牽挽,卻總是拉不到懷中的祈望一般。他並非施恩望報,要李成器如何感動答謝,他只要表哥好好的,還同從前一樣陪著他,聽他說話就好。可是李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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