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子女來拜見四叔,他一一指過去:“這是重潤,這是重俊,這是重茂,重福……裹兒,別吃了!來給四叔磕頭!”李顯羞赧窘迫地搓著手:“這是你嫂子在路上生的,拿我的衣服裹了,就叫裹兒,沒見過人,不懂規矩……”李旦對著那眼含疑懼、手中猶捏著一塊胡餅的嬌美少女慈愛一笑,他想起自己的幾個兒子,輕輕抬袖擦了擦眼睛。
筵席之後皇帝讓上官婉兒引李顯一家往別院居住,上官婉兒知道他們兄弟定然有很多話要說,只遠遠跟在後頭。李顯走出殿外,低聲道:“我到了廬陵,才聽說了二哥的事。”李旦默然一刻,道:“我求過娘。”李顯苦笑道:“我知道,不怪你。”他邁下丹墀時踉蹌了一下,李旦連忙扶住,李顯看了看腳下,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目光掠過月色下的雕楹雲楣的宮闕,飛簷連閎樓臺,雖已是深夜,卻仍舊彤庭輝輝,盞盞明燈如同漂浮水上。
李顯向乾元殿的方向凝望片刻,又回頭望了望那個曾經讓他魂牽夢縈,卻在那一日親手將他推入深淵的女子,在夜色中看來仍是如十四年前一般婀娜纖弱;娟娟靜好。他澀然一笑,他心中的怨恨已平,只留下室邇人遠的悵惘,他向李旦嘆道:“還是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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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四、妖童寶馬鐵連錢 。。。
上官婉兒將李顯送至別院,王妃韋氏望了上官婉兒一眼,輕聲道:“他剛回來,宮中的事,你對他說說。”上官婉兒輕輕透了口氣,垂下頭不語,韋氏帶著孩子們退了出去。李顯坐在一張高椅上,有些惶惑地打量室內,這屋子不知誰住過,收拾得乾淨齊整,牆上還掛著一支箭斛,露出幾枝鵰翎來。
上官婉兒始終站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十架金塗銀燈樹將室內照耀地燦爛如白晝,她卻偏偏隱身在一小片陰影中。陰影遮掩了她三十六歲的面容,遮掩了十四年前那個引李顯進乾元殿的少女,眉眼間殘留的酷忍。李顯隔著十四個春秋,帶著憐惜與說不清的一絲嫌惡望著她,他看見曾經的美麗與纏綿,那些屬於少女的詩意,那些靈性的哀愁,又如疼痛般慢慢在這個女子身上覆蘇。
李顯嘆了口氣,伸出手去,喚她:“婉兒,來,不要站那麼遠。”上官婉兒向前挪了兩步,她低垂著頭斂衽行禮:“殿下有什麼事,問奴婢就是。”李顯問道:“你……好不好?”上官婉兒沒有答話,她彷彿站在刀刃上,渾身絲毫不敢著力,暴露在抹胸上的細瘦鎖骨,如受傷的蝴蝶,在溫暖的春夜中輕輕打著顫。
李顯伸出手去拉他,上官婉兒的一滴淚恰墜在他手上。李顯最後一絲芥蒂被這滴灼熱的淚融了,他將上官婉兒拉入自己懷中,緊緊擁住她長而柔韌的腰肢,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象徵著華貴富麗的鳳髓香,這味道離他太遠了,連夢都夢不到了。
上官婉兒也在李顯身上嗅出些陌生氣息,混合著塵土與腐敗的青草氣,她的手臂蛇一般繞著李顯蒼老鬆弛的脖頸。朦朧中想起她這一生所擁抱過的男人,他們大多都是清貴好看的,即使是武三思,也有令人心動的狡獪霸道。可是天下重器,又要回到顯這雙無知無力的手上了,她便只能愛他,她忽然深深明白了皇帝的無奈與不甘。
上官婉兒將臉埋進李顯頸旁,淚水熱熱地流淌進他的衣衫,她喃喃道:“是奴婢害了殿下。”李顯澀然一笑,太多的苦難和數度的生死輪迴讓他懂得了寬容,他輕拍著上官婉兒的肩膀,茫然道:“不怪你,你在娘身邊這些年——也不容易……”
第二日早朝,皇帝對狄仁傑道:“卿所議召還廬陵王一事,朕當徐徐思之。”狄仁傑當即慷慨陳詞,以致淚流滿面,皇帝以微微嘲弄的神情看他哭完說完,方站起身來,淡淡道:“還卿廬陵王!”上官婉兒拉開皇帝身後的紫色帷帳,李顯侷促羞愧地望著他一別十四年的煌煌朝堂。
眾大臣皆以為皇帝接了廬陵王李顯回來,便有一番舉動,誰知皇帝只是讓李顯一家無名無份地在宮中一住半年,絕口不提立嗣之事。到了八月,東突厥默咄可汗扣押了前往迎親的淮陽王武延秀,道:“我世受李氏恩,欲以女嫁李氏,安用武氏兒。聞李氏惟兩兒在,我將兵輔立之。”東突厥來勢洶洶,陷定州圍趙州,河北危急,皇帝曾兩次調集四十五萬大軍窮於應付。到了九月,一樣惶惶不可終日的李旦終於下定決心,在上陽宮芬芳殿前長跪不起,請求遜位於兄長廬陵王。
在皇嗣李旦的哀懇下,皇帝改立廬陵王李顯為太子,降李旦為相王。兩日後,皇帝以太子李顯為征討突厥的河北軍元帥,三日之內,投軍之人盈五萬,而此前招了一個月的兵,應募者尚不滿千人。聽到捷報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