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讓他推己及人,己溺己飢。李成器慢慢坐下,道:“我寧可死在突厥,也不願用這法子留下。”他聲音雖低,卻一字一頓,說得極是堅定,薛崇簡渾身一顫,小心翼翼伸手去牽李成器的袖子,見他並未拂落,才敢開口:“表哥,你別生氣,是我錯了。”李成器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一腔怒火登時從心底冒出,在他看來,這僅僅是一件事做錯了,便如給皇帝換了一隻貓,給武攸暨的馬鞍下塞了一根針,是一件無關輕重的惡作劇。
李成器深吸幾口氣,眼睛在室內掃了一圈,見並無趁手之物,忽然一眼望見他腰間揣著一段烏黑腰扇'2',驟然想起此物來歷,伸手道:“拿來。”薛崇簡隱隱猜到他要這東西做何用,訕笑道:“這東西太金貴,萬一打斷了,表哥換個傢伙吧……”他拿眼踅摸一圈,也沒找到能用作刑具的東西,只得笑道:“要不用手,多打幾下,也挺疼的。”
李成器聽他說“金貴”心中又是一酸,那扇子是今年倭國遣使來朝,進貢了十把以上等楠木為骨、可以摺疊作二指寬的腰扇。皇帝賞了薛崇簡一把,薛崇簡嫌扇面太素,讓李成器畫了一幅山水,又提了一段蘭亭集序在上頭。薛崇簡自幼見的奇珍異寶多了,金玉之器皆是散漫使用,斷然不會因為這把扇子是貢物就心疼,也不過是因為自己留了幾筆字畫罷了。李成器也不強他,垂下手轉過臉去,淡淡道:“那你去吧。”
薛崇簡不意他竟然要趕了自己出去,心中一涼,他望著李成器許久,見他雖不催促自己出去,卻也始終不朝自己看一眼,那一種心灰意賴的神情,比他發起火來更讓人心驚。薛崇簡咬了咬嘴唇,知道再拖延下去,只怕自己求著他責打,他也不會理睬了,慢慢從腰間將那柄扇子抽出,心下不由微微苦笑:從前沒發現,居然挺沉。他將扇子塞在李成器手中,自己除了靴子跪上榻,將腰帶解了袍子撩起,又將底下小衣褪了,便伏在桌上一動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1':這句出自南北朝民歌《楊叛兒》,很早就讀李白的“君歌楊叛兒, 妾勸新豐酒”,這句卻是在一篇寫香爐的散文裡讀到,一見之下,心馳神蕩。也不知為什麼,私以為見過最豔情的兩句,一是它,二是李後主的“奴為出來難,叫郎恣意憐”。
'2':腰扇就是我們現在說的摺扇,《南齊書》上說:“褚淵以腰扇障日。”,這“腰扇”,據《通鑑注》上的解釋,“即摺疊扇。”在宋朝前比較少見,還是以團扇為主,有記載日本給唐朝進貢了一批,我這裡就把他當進口貨用了。說實話,那個東西做兇器拍在手上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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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三、昔時金階白玉堂 。。。
李成器不曾想到他竟這樣利落,反倒握著扇子愣在當地。薛崇簡這一二年身子漸漸成形,蜂腰窄臀,且是趴在桌上,腰肢被桌沿墊起,一雙臀丘愈發顯出挺翹緊質的弧線來。那鮮白之色,便如新挖出的一段春筍,似乎一按就能滴出水來,比之皓皓白雪瑩瑩珠玉,都多幾分生動。
李成器眼前往事沓然流轉,想起六歲時他被宋守節按在桌上兩腿亂蹬的模樣,心中重重一酸。只是他所作的事實在無可饒恕,李成器走上前掂量一下扇子,見它長一尺有餘,做刑具倒是趁手,便揚起來重重揮下。這東西不如戒尺藤條之類揮動有聲,薛崇簡直聽到“啪”一聲脆響,才感到臀峰上一道撕肉般刺痛。他原是不曾想到這風雅之物竟然有如斯威力,大吃一驚下便“啊”得喊了一聲,身子下意識便挺了起來。李成器也不知道,那扇子正面著肉處並不平整,木質又沉,痛楚實不在戒尺之下,只當他是一貫裝腔作勢,更是慍怒,低喝道:“你不怕旁人聽見,就大聲叫喚吧!”第二記揮下去時更是毫不容情,打得薛崇簡倒抽口冷氣,卻是不敢再吭聲,用力咬牙幾次才算忍住,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氣苦。他一轉眼間,忽然瞥見桌旁放著一隻小小青瓷罐子,那是他給李成器拿的一罐櫻桃脯,當時見這罐子雖然小巧,卻繪著一幅遊春圖,料來李成器一定喜歡,就給他拿來了。此時他眼睛離那罐子近了,看見裡頭並肩騎馬的人,不知為何,在第三板落下時,兩眼竟溼了。
他要這樣,他要和表哥去看看驪山的山水究竟是什麼顏色,他們還有那麼多的事沒有做,又怎能讓李成器離開?他寧可惹得表哥生氣,寧可被他打屁股,不能放他走。他低下頭悄悄用手抹了下眼淚,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跟表哥爭辯,他說不過他,表哥肚裡總是有一大串一大串的道理。李成器要想父親、想弟弟、想遠得看不著的蒼生百姓,薛崇簡卻只是如孩子一般,緊緊牽著表哥的衣角,不肯放手。
那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