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不斷下降,外交部與納斯帝國的談判毫無起色,江夫人不得不花大量的時間與上下議會斡旋,這讓她疲憊不堪。
大兒子身陷漩渦,江夫人每天都要打無數電話跟媒介和機要商議,多年不曾動用的關係一齊開動,甚至,她能敏感地知道是誰在背後指引著事情向不可控的地方發展。那個力量比她高大,比她強硬。江立好幾次發現有人盯梢,盧立本派來的親衛隊盤問過,只是日報的記者,他們想知道的太多,已經知道得又太少,無端的猜測令人難受又懸心。只有江銘,這個小女孩靜靜地生活在貌似真空的世界裡,按照江家替她劃定步驟前行。
秘書把電話交給短暫休息的江夫人,江銘說:“媽媽,你幾歲開始學如何當一個好首相?”
江夫人一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不會回答這種問題,只是柔聲說:“今晚我會回家吃飯,給我做個布丁好嗎?”
“好。”江銘回答,末了又加上一句,“媽媽,我會學得更快。”
索菲羅蘭。江夫人,這位布津帝國的女鐵面在休息室裡用指尖輕輕擦著眼角。
二十五分鍾後,四大法王和布津帝國的皇帝將在皇宮小宴會廳請內閣的主要閣員們吃下午茶,“順便討論當前的一些熱點問題”。江夫人把這看作是一種變相施壓的“鴻門宴”──事到如今,不敢與納斯動武,不能不要迪卡斯的資源,可是隔壁那頭狼也知道,已經吃到嘴裡的肥肉,它怎麼肯拱手讓人?
江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和平的幾十年,是否真的要這樣被打破了麼?
蘇朝宇住在納斯首都貴族區的一幢別墅裡,花園裡有迷你網球場和泳池,水色碧藍。隔著一條窄窄的林蔭路,就是納斯權貴陸家的別墅群,蘇朝宇知道,他的莊奕和她現在的丈夫陸林,就住在其中那一座有月季花環繞的小別墅裡。
咫尺天涯。
他在泳池裡放鬆身體,心思波瀾起伏,過去和現在交疊在一起。他了解江揚目前的困境。零計劃洩密已經成為了軍部的重點調查案件,負責最初研發的、負責首批除錯的,都是江家及其嫡系。何況洩密的物件是納斯的陸氏,而自己,江揚的嫡系和親密戰友,正是陸家二兒媳曾經最親密的人。
這種鐵一般的事實,任什麼人,推測出一個“江揚以蘇朝宇為中間人,出賣零計劃給敵國”這樣的結論來,看上去也十分順理成章。
在這場註定的風波里,江揚必須退,他能做的不過是盡力守護接觸過零計劃的每一個無辜的人,比如當時就在飛豹團、又和納斯陸家有著如此詭異淵源的自己。
可是真正能解決這個死結的辦法只有一個,找出證據,指明真兇。
只有從納斯拿到第四軍通敵賣國的決定性證據,江揚的軍團才有絕對的勝算。經手人是陸林,而蘇朝宇和陸林的夫人,恰巧是“親密的老朋友”──於公於私,彷彿他都是唯一最適合做說客的人選。
蘇朝宇苦笑,他知道自己又過分樂觀地設想了理想結果,陸家丟擲二兒子頂罪的機率,顯然比配合宿敵要大的多。何況江揚一定又氣得要命──在這個時候,他比任何人都理解江揚的憤怒──涉及陰謀與叛國,涉及太多機密,他的情人永遠希望他置身事外。
甚至,天真地希望他永遠是永無島上的彼得潘,與塵世上骯髒陰暗的現實,永遠不扯上一絲關係。
所以數年前,蘇朝宇在任務裡第一次擊斃罪犯以後,江揚暴怒,甚至控制不住脾氣的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蘇朝宇還記得那個晚上,江揚一直守在他的身邊,朦朧中他知道,江揚很悲傷,一直在低低地叫他的名字,輕輕地說對不起。
殺人是一種太深刻的罪孽,雖然無可避免,但我有我的天真和堅持。江揚後來說過,我想你不必這樣。
蘇朝宇只是吻過去,笑著說:這是我的選擇,我的命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天堂,或是地獄。
納斯的首都比布津的邊境要溫暖得多,陽光燦爛天空湛藍,風裡有陣陣誘人的花香,蘇朝宇看到一對斑斕的蝴蝶,纏綿著飛過他的面前。
這是最壞的時候,卻又可能是最好的時候。
蘇朝宇不願意糾結在充滿了未知數的猜測裡,於是乾脆深深吸了口氣,沈到水底去了。
晶瑩的水泡咕嘟咕嘟地冒起來。
我在,我會一直在。琥珀色眸子的情人笑得溫柔又憂傷,他說,我愛你,朝宇,生死相隨,至死方休。
我愛你。
蘇朝宇躍出水面的瞬間,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