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咯了血,燦爛的陽光裡,他在我的懷裡一陣陣的發冷。
“是真的結束了,真的。”
接下來的日子,他拒絕住在醫院。
還是像過去一樣,每天為我做幾道菜。和我聊一些他小時候的事,或者是在大學裡的事。
只是絕口不再提他哥。
他慢慢越來越衰弱。有時在廚房也會忽然昏倒。
他求我不要告訴他媽媽,即使他死了也不要立即告訴他媽媽。
因為,他媽媽還在排異觀察期。
他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
有時睡前,他會問我,如果明天早上醒不來該怎麼辦。問得我心裡一陣害怕,臉上卻只能笑著對他說,反正我這段時間不上班,陪你一起睡到中午好了。
也曾想過要不要去找他哥。
但最終,我還是沒有。
他費了那麼多心思安排的結局,我沒有權利去破壞。
一天傍晚,他突然精神很好地站在我面前。
“我想去坐擺渡。”他說。
“現在嗎?”
“嗯,現在。從浦東坐去浦西。”他點頭,眼睛裡都發著光。
我竟沒有拒絕他。
幫他穿好衣服,還往他的脖子上套了條圍巾。
他笑著,“你把我包得像個雪人。”
開著車到了浦東的擺渡口。
他搶著去買了票,笑著拿著兩個黃色的塑膠幣在我面前晃了晃。那樣子,竟像個健康的男孩子。
進站的時候,前一班擺渡剛剛裝滿了人,鐵欄慢慢地在我們面前壓下。
他卻一點不失望,“這樣,下一班,我們可以站個好位置了。”
終於,等來了下一班擺渡。
他拉著我一個勁地跑,在人群的前面,跑得我心驚肉跳。
然後,跑到擺渡的最前面,扶著欄杆停了下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卻是興奮地笑,“終於搶到了!”
擺渡慢慢地開動,他平靜下來,雙手抓著欄杆,不再說話。
“怎麼突然想坐擺渡?”我問他。
他淡淡地笑,還是不說話。
下班高峰期,擺渡上的人又擠又嘈雜。
我站到了他的身後,用身體擋著人群,雙手摟住了他的肩。
他卻好像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一樣,眼睛直直地看著燈光慢慢亮起來的對岸。
江風一陣陣地吹來,打在人的臉上冰冷冰冷。
“冷嗎?”我問他。
他還是不說話。
我突然覺得很害怕,心裡有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身上,他的重量越來越大,整個人慢慢全靠進了我的身體,我幾乎是在撐著他。
我不敢在說話,沉默著陪他看著對岸。
“他沒有騙我……真的很漂亮……”
很久,我聽見他聲音很輕很輕地說了這句話。
然後身體一點一點地,從我身上慢慢滑了下去。
擺渡漸漸靠了岸,燈火通明下,他卻再沒睜開眼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