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下,解氏正當齡時,風姿綽約舉止優雅,和丈夫站在一處,顯得極不般配。解挽舟以前不覺如何,但年紀既長,觀察也就細緻了許多,心道:母親乃是續絃,和父親差了近二十歲,老夫少妻卻也難怪。見父母一左一右分別坐下,便從身邊小廝那裡接過紅緞子錦盒,雙手奉上,跪下道:“恭祝父親松鶴延年、身康體健,祝母親平安喜樂、萬事隨心。”解氏微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快起來吧。”解挽舟尋來的醒酒石,昨日就搬回了家,只是捧到堂上來多有不便。錦盒裡是一個玉雕觀音,充個樣子而已。
一時間家丁川流不息地擺菜擺飯,眾俠士齊齊舉杯,祝解君恩壽比南山。待酒過三巡,一個容長臉的中年男子起身道:“在下先敬解莊主一杯,祝解莊主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邊說邊端起酒杯仰頭幹了。解君恩見正是九華派掌門金兆,忙連聲道:“多謝多謝。”舉杯還禮。
金兆喝罷了酒,卻不坐下,拱手道:“解莊主,在下還有一事,要請教令郎,還望能據實以告。”解挽舟心中突地一跳,暗道:來了,來了。起身道:“不知金前輩有何事相詢?”
金兆道:“在下虛度五十春秋,膝下只有不爭氣的兩個犬子。二子金過庭兩年前被人擄走,從此下落不明。請問解少俠,可曾見過他?如今又身在何處?”
他這話一出口,席上諸多俠士紛紛道:“正是正是,我家三子也是如此,解少俠見過沒有?”“還有我的小女兒,失蹤好幾年啦,她娘惦記得緊。”“有沒有看見過我家阿成?用雙棍的那個,個子很高,虎頭虎腦地。”……廳中登時亂做一團。
解挽舟提高聲音道:“請各位前輩、江湖英雄少安毋躁,請聽小子細細說來。”眾人漸漸安靜下來,近百雙眼睛齊齊望向解挽舟。解挽舟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道:這兩年間在島上事情不知發生了有多少,又如何能一一道來?其中盤根錯節恩恩怨怨,又怎能用三言兩語道盡?不好說卻又不得不說,只能斟酌著道:“諸位前輩的親人,小子大部分都見到了。我們是被殺手血印江雪涯擄到一個小島之上,他逼迫我們日日習武,然後自相殘殺,最終活下來的,才能放出島外。因此……那些與小子同被擄走的少年俠士,大約均已慘遭毒手,恐怕九死一生。”
“殺手血印”這四個字一說出來,人群中傳出一陣低低的驚呼之聲,他們這時才知道,原來殺手血印本名叫江雪涯。解挽舟話中語氣婉轉,但誰又聽不出,心裡已然明白,自家孩兒凶多吉少,多半是再也回不來了。人人臉上露出淒涼悲切的神色,有幾位母親難以遏止心頭悲痛,忍不住低聲啜泣。
金兆高聲道:“我那孩兒,也是,也是被逼死的麼?”解挽舟點頭道:“他在霍海生手下充作奴力,備受欺凌,後來和霍海生等人一同陷入洞窟之中,也許已經被害死了。”
此言一出,突然有幾人厲聲斷喝:“胡說八道!簡直豈有此理!”“信口雌黃,你活得不耐煩了?!”兩個身影倏忽搶上,奔到解挽舟面前,正是霍海生的兩位兄長,霍天生和霍瀚生。解挽舟想起自己身在黑衣部受盡欺凌侮辱,看見霍家人氣就不打一處來,冷冷地道:“我說的都是實情,霍海生武功高強心狠手辣,島上好多弟子都是死在他手上。”
霍天生哈哈乾笑兩聲,又是譏誚又是憤怒,立著眼睛叫道:“你撒謊也不會先打聽清楚,我家三弟自幼懦弱膽小,連高聲說話都不敢,怎麼會心狠手辣?你在這裡栽贓誣陷,挑撥武林門派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何居心!”解挽舟下頜微揚,看也不看霍家兄弟一眼,口中只道:“我是實話實說,信與不信由得你們!”
忽聽又有一人沉聲道:“聽說井微井奎,就是死在你的手上?”解挽舟循聲望去,見一個瘦高男子,面色蠟黃,目光陰慘慘地,冰冷如電,直直地盯住自己。解挽舟認出他就是井氏兄弟的親生父親井古田,當下昂然道:“不錯,正是我。他們虐殺了單陽,我看不過去,殺了他們為單陽報仇。”
井古田竟不動怒,森森一笑,從牙縫中慢慢吐出兩個字:“好,好。”語氣中滿是惡毒痛恨之意。霍庭在一旁淡淡地道:“解賢侄,是你殺的也好,不是你殺的也罷。你方才說,殺手血印逼迫你們自相殘殺,只有你活了下來,那麼其餘那些少年俠士遇害,多多少少都與你有莫大的干係,你又如何向這些父母親人交代?”他心計深沉老奸巨滑,輕描淡寫幾句話,引得眾人將心中的悲憤怨恨都移到了解挽舟身上,眾人連聲鼓譟起來:“不錯不錯,一定是你把他們都害死了!”“快把我女兒還給我!”“怎麼只有你活下來?不殺了他們,你怎麼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