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來報,皇上駕到。這是何等的尊榮,皇上親臨寵臣婚禮,但房內眾人卻愁容滿面,彼此對看。老太君由侍女們扶持著,發出命令。
”這裡之事,在明晨雞啼之前,誰也不可洩漏,尤其不可告知王爺……我們只能求老天有眼,能讓婚禮順利完成。”
她顫顫巍巍的起身離開臥房,前去主廳。
順天府不愧是皇帝所在的京城,即使以臻暮色時分,仍可聽見吹簫歌唱的聲音。也許是因為皇帝重臣兼侄兒的慶王辦喜事的關係,城內各個街道都比平時還要明亮。尤其是幾條主要官道,一到了傍晚,便成了人群聚集的夜市。
當迎親的隊伍回來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天的鑼鼓,鞭炮甩的震天響,整個昏暗的順天府,似乎都為這喜慶的鞭炮聲所驚醒了。
慶王府的喜慶,可說是京城的一大喜事,文武百官都親來到道賀,連皇帝都親臨主婚。王府的外莊大院已經擺滿了流水席,宴請不相干的客人,內莊則擠滿了王公貴族等身分顯要的貴客。
第一大廳的隔扇已經拆卸下來,與前後院連成一個高堂,支起衫架子,搭起蓆棚,約四十尺高,把整個正院和側院都罩了起來。所有人一進廳,在走進了綠底噴漆的四扇屏風之後,就猶如進入了一個八十尺深廣的大廳一般。
大廳盡頭,三尺高的紅燭相互照映。四周牆上掛滿密密扎扎的紅絲綢帳子。種類之多,只能將大部分摺疊起來,只剩下送喜幛之人的名號露在其外。順著石階上走,通到裡頭的正廳,便是舉行婚禮的喜堂。
朱靖將新娘從花轎上牽了下來,雖然左右賀喜之聲不斷,但他卻神色木然。
雪城現在是否還在昏睡之中?是否還痛苦難當?雪城,你再忍耐一下,我必然會治好你,絕對不叫你受苦。大家怎樣責罵我都沒關係,說我負心也無所謂。
我只知道,無論用什麼手段,無論忍受什麼屈辱,我都不會再放開你。絕對不讓你再禁受這樣的苦楚。
隔著頭巾,韓晚樓的聲音也十分焦慮,”靖哥,我已經和我爹說好了,等到拜堂一結束,他就命人將剩下一半的寒魄丹交給你,侯雪城命很硬,只要撐的過今晚,他不會有事的。”說完語聲已帶哭音。
”我只覺得對不起你。”朱靖低沉的道:”你明知我喜愛之人不是你,卻仍願意委身於我。”
”我想救侯雪城,我想救他,不要他死。如果能有我可以盡力的,我什麼都願意做。”眼淚從喜帕內低落地面,韓晚樓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該喜該愁。嫁給靖哥是她十多年來的心願,今日如願以償,但她心心念唸的,卻也只是那個人,那個朱靖心頭的男人。
”等救了侯雪城,靖哥你放心,我絕不會打擾你們。我喜歡你,也喜歡侯雪城,今日之後該將如何,其實我心裡也沒個準頭。不過只要侯雪城能活下來就好,其他都不重要,靖哥你說是不是?”
朱靖緊緊牽著她,眼睛登時紅了,說到底,最負心的是誰呢?他辜負了侯雪城,也辜負了韓晚樓。但這的確都不重要,只要知道雪城能活著就好。
寒魄丹的藥效,其實只能續命,並不能治療一切。也許侯雪城一輩子都只能躺著,但即使他面目全非,即使全身殘廢,即使雪城自覺生不如死,朱靖也不想放棄。
我絕對不會放開他。那樣吃盡苦頭,一心一意只想著我的人,那個我從小看他長大,那個潔癖任性,驕傲無情的男人,他只屬於我,而我也只屬於他。
這時,贊禮已經開始唱詞。喜堂中的這對新人,開始向祖宗牌位行禮,接下來便要向大廳裡側盡頭正坐的皇上和太君叩首。
贊禮這時高唱:”下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立,下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接下來,便是新郎和新娘互拜了。朱靖凝視著韓晚樓頭上的喜帕,木然彎下腰去,心思卻早已飛到後莊侯雪城身上。
雪城,你等著我。
但朱靖和韓晚樓卻不知道,此時的侯雪城,已經氣絕殞命。
侯雪城的確已經算是死去。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忽然間,範蘆念給他的第九重補遺如閃電般映入他的心房。
十方來去,性理皆空,真知微見,玄妙其中。
披拂日月,咀嚼煙霜,幾番風雨,碩果依舊。
千載朝暮,萬物存亡,顯昧兩曜,生死一朝。
我之非我,凋而不凋,若有若無,若存若亡。
大情至性,大音希聲,至善無別,至愛無私。
去不謂損,來不謂饒。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