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兩人四目相對。
說生分,也不真那麼陌生,逢年過節,袁家會過府來走動走動,小住上數日,年年都能見上幾回面。
但若要說到熟悉,他們從未真正分享過彼此的心事,不清楚對方對這樁親事所抱持的想法,以未婚夫妻而言,他對她幾乎稱得上是一無所知。
他只知道,這女子有著溫靜如水的性情,應是不難相處。
用過晚膳,兩人一同漫步園中。
孤男寡女,寂夜獨處,是不適宜,但兩人已訂下親事,早晚是要過門的,也就沒太拘泥禮數。
「嵐兒——」他頓了頓,再道:「爹說了,年後便要將咱們的親事辦一辦,妳怎麼說?」
「……嗯。」袁青嵐斂眉,輕輕一頷首。
「妳——我是說,妳真的確定嗎?我這身子,無人能擔保過得了今日,還有沒有明日,依我原先的想法,本是不打算成親的。妳人生還長著,犯不著為我搭上大好的青春年華。」
既是不能白首,成親只是自誤誤人,他從一開始便藉故拖延,怕的就是有個萬一,至少人還沒娶進門。
雖說守望門寡對女孩家閨譽亦是有損,好歹總強過一生守寡,沒真誤上人家大姑娘一生。
這些日子,爹的身子已大不如前,前年的一場病更是拖垮了根底,一日不如一日,他看在眼裡,總是難受,父親為他操煩了一生,難道晚年還不能教他順順心嗎?
既然爹希望他成家、親手抱抱孫兒,他總能為爹達成一回心願。
只是——愧對了女方。
「嚴大哥!」她聲音輕輕地,卻極堅定,仰首道:「自嵐兒曉事以來,便知你會是嵐兒今生的依歸,無論是否已進嚴家門,都是一樣的。」
所有人,自她幼年時期便一再告知,嚴君離會是她的夫婿,那早已是根深柢固、牢不可摧的信念,她生來,便是要嫁他的。
因為她的這一門親,姑母能穩固在嚴府的地位,袁氏一家受嚴府金援,做生意也因有嚴府為靠而無往不利,用她一人,可換來一家富貴終生。
何況,這夫婿性情溫潤謙和,嫁他不算受苦。
嚴君離微訝,而後笑道:「如此說來,我百般推託倒是誤了妳。」
他記得——袁青嵐還與他的小恩同年,那今年也合該要滿二十,都被他拖成老姑娘了。
想想,爹的行事作風向來不都是如此強勢?只要於他有益的,無所不用其極也要為他所用,小恩便是一例,他又怎會以為,袁青嵐能倖免?
嚴君離的未婚妻,全梧桐縣有哪家敢要?真有,爹也不會容許他人奪佔屬於他的人,他要真有個萬一,她八成還是逃不過守寡的命運。
看來,她比他更早看清事實,也已認命。
「既是如此,我會稟明爹爹,年前選個好日子,把婚事辦了吧。」再拖下去,便是他對不住她了。
至少,他能給她個身分,待在嚴府裡,名正言順,一生安穩。
回到觀竹院當晚,他躺在床榻上,徹夜輾轉。
終於下定決心,本該了了一樁懸掛多年的心事,卻是無由地難以成眠。
他起身披衣,憑欄仰望穹蒼一輪月華,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逸竹軒來。
「我要成親了。」他低低地,對著空無一人的寢房低喃。
以往,小恩對他的親事是百般阻撓,現在聽聞此事,不知是否仍會耿耿於懷?抑或一笑置之?
「你,會回來喝我這杯喜酒嗎?」
多年情分,當真就這麼一筆抹去?三年了,他還是無法相信,兩人最終的結果是形同陌路,心底一絲絲未滅的火苗仍在盼著,盼遠方那人,會回來見見他、真心為他送上一句祝福。
輕不可聞的「咿呀」聲,在這深寂夜裡,格外清晰地傳入耳內。
他頭也沒回,對那拾級而上的人道:「奶孃,妳去歇著吧,我再坐一會兒便回去了。」
這老人家,是真心拿他和小恩當自個兒的孩子看待,時時掛念。
更早的時候,尤其是在小恩剛走的第一年,他常是整日呆坐在這間房,看著那人用過的每一樣物品,一待就是一整夜,渾然不覺時光流逝,也難怪奶孃不放心,時不時地要來尋人,提醒他該歇著了。
來人輕巧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便再沒動靜。
他疑惑地回眸,這一望,便怔住了。
「小恩?!」他倉促起身,翻倒了木椅,踩著凌亂步伐上前,神情難掩激切。「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