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漢子時不時來打趣一下:“小年子,你這兩天怎麼蔫了?霜打茄子了?”
也有人關切地問:“我看你這兩天老粘著石大夫,是不是生病了啊?”
周小年沒精打采地答:“沒有。”
石歸庭不是個善於跟人談心的人,但是他覺得有必要跟周小年好好說說,畢竟自己年長一些,有責任開導一下後輩。
“小年,你怎麼了?覺得心裡很難受嗎?”休息的時候,石歸庭和他坐在路邊,輕聲問他。
“沒什麼。”周小年用木棍子在地上畫來畫去,甕聲甕氣地敷衍他。
“那你為什麼悶悶不樂?你想和家茂在一起嗎?”石歸庭把話問得更明白些。
周小年睜大了眼睛看了一眼石歸庭:“不是,我沒想和他一起。”
石歸庭點點頭:“哦,你只是覺得這件事很丟臉是吧?”石歸庭到底也年輕過,知道少年人好面子。
周小年小聲地說:“是的。我就是覺得很丟人,這個是我的私事,結果被那麼多人知道了。”
石歸庭笑笑:“你也不用覺得有什麼好丟人的,我們幾個又不是嘴碎的人,不會跟別人說的。符鍋頭是為了你好,才會出面阻止,否則日後後悔就遲了。”
周小年不置可否:“家茂哥跟我說了,如果我答應,他以後只會跟我結對子,不會再找別的人了。我覺得既然馬幫中那麼多人結對子,我跟他結對子也沒什麼,反正只是在路上結對子而已。”
石歸庭心裡嘆息,這孩子還太年輕,以為結對子就是結對子,和感情全然可以分得開呢。“那你想過娶媳婦嗎?”
周小年紅了臉:“想過啊。等我趕馬賺到錢了,就娶一個媳婦。”
石歸庭說:“若是你還想娶媳婦的,那就先別那麼早結對子,等你娶了媳婦以後再說吧。”
周小年問:“為什麼?”
石歸庭答:“我是怕你太早結了對子,以後也會跟春生一樣,不再想娶媳婦了。”
“會嗎?”
“我想可能會的。最開始的時候,春生也肯定想不到自己後來會不願意娶媳婦。他打定主意要和家茂一起過,卻又被拋棄了,所以才會發了瘋。”石歸庭將目光望向遠處的樹林子。
周小年好奇道:“男人也會被拋棄嗎?”
石歸庭收回目光看他:“會,只要你投入了感情,就有可能被拋棄。”
“投入感情嗎?”周小年喃喃地說。
石歸庭點點頭:“若是你並不喜歡家茂,那也沒什麼好介懷的。就像你說的,馬幫中很多結對子的人呢,大家對這些事都心知肚明,所以並不是件很羞恥的事。”
周小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經過這次談話,周小年放開了心結,慢慢恢復了常態。符鳴雖然走在前頭,但也很注意周小年的狀況,看他沒什麼事了,心裡略略鬆了一口氣,也有點高興,原來石大夫不僅能醫身體,還能醫心啊。
馬隊出了永昌,進入山區,翻山越嶺已是家常便飯。進山之後,勞成的鋩鑼就沒有停歇過,因為山路過窄又太陡,最擔心發生闖幫。
這天上午天氣晴朗,馬道上濃蔭相蔽,人馬行在其中,十分舒爽。大夥兒剛下了一個陡坡,行走在一個山谷裡,有人心情好,唱起了趕馬調:“趕馬又到月圓夜,看見圓月想阿妹……”
有人發出嗤笑:“天還沒黑,你從哪裡看到月光了?”
唱歌的人不以為然:“沒有月光就不許我想阿妹了?”
前頭符鳴敲了兩聲休息鑼,大夥兒將馬馱子小心翼翼地搬下來放好。各自找了陰涼地方,坐下來休息,任由騾馬去路邊吃草。
忽然聽得有人喝了一聲:“家茂你作死呢,東西精貴,你輕點放!”
符鳴在前頭聽見說話聲,連忙跑過來檢視情況:“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剛剛說話的是烏莫,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他說:“家茂這幾天不知道怎麼了,做事也沒什麼精神,這也不是他頭一次胡亂堆放馬馱子了。”
符鳴皺皺眉頭,想是上次談話的結果影響了符家茂的情緒,於是將他拖到一邊,說:“符家茂,你要有什麼不滿你對我發,這馱子是全馬隊人的責任,也包括你自己的。你這種態度,是不是想破罐子破摔?”
符家茂扭過臉不說話。符鳴去檢查了一下他的馱子,因為知道他這幾日情緒不好,所以並沒有讓他馱琉璃,只是一些賭石玉料。那馬馱子歪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隨意摜在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