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重新染上一抹光滑,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郭絡羅氏的事,朕失察了。朕恨你煩你討厭你不假,還不至於同一個女人過不去。她一心求死,拿自己的命來斷盡你最後一條路,朕又能如何?她一條命死了就死了,朕卻要擔上一個千古罵名,這樣險惡的歹毒心思朕、朕、朕就不該發怒?”
更多的皇帝說不出口。
郭絡羅氏不死,一切尚有轉寰餘地。但是這個女人做得太絕、死得太乾脆。他沒法陪給老八一個福晉一個嫡子。
他可有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私縱老九是為大局著想:西北戰事、改土歸流、京畿營田、整肅吏治清虧空,來年還打算一舉搞掉隆科多,樁樁件件都不允許他在此時大批撤換心腹。
楚宗罪名不小,但皇帝自認最善隱忍不發,日後慢慢清算。更何況八王一黨剛剛伏法,現在實在不是向宗室開刀的時機。
只是,不管找出再多理由,希望藉此賣人情平息老八怒火也是事實,這是他帝王生涯中屈指可數的因私廢公。
這一切,他都不願明明白白說出來。
胤禩卻聽懂了。
他一笑,帶著即將輪迴的釋然:“皇上,你不欠弟弟什麼,你我兩清啦。”
他不想再認真細算這筆糊塗賬,不想在生命最後一刻帶上上斤斤計較的嘴臉。他謀算得太累太苦心血耗盡,也該歇歇了。
胤禩以為這樣的話是皇帝今晚想聽的——面子上吃齋唸佛的人,總喜歡信徒們的虔誠擁戴,以仁義稱頌。一句‘兩不相欠’,或許能讓老四放下趕盡殺絕的念頭,對還在世上的人網開一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誰知皇帝因為這一句話忽然煩躁起來,陡然提高音量:“你欠朕的還沒還!朕不會無緣無故放縱老九。他與你做下的勾當死一百次也不嫌多。你若不還,朕的人隨時可取他性命,保管他死無葬身之地,連薄棺材也沒有。”
胤禩聽懂了。
原來當初口口聲聲說他‘該死’的人,如今卻是捨不得了。
他艱難地笑出聲來,帶著臨別之前的暢快吐出幾個字:“四哥,你輸了。”
他以為這一句話能羞辱老四,激起他心底固有驕傲,一怒之下破口大罵再轉身背向而行,將死前最後一夜的清淨還給他,讓他離去前不必再受皇帝聒噪之苦。
誰知他猜錯了。
方才還煩躁激怒的人,聽見這句話一時怔愣不言,目光就這麼直直看過來。
皇帝並未如他暢想中那邊勃然大怒、羞憤欲死,因此等待中的迎面責罵也不曾到來。胤禛甚至並沒順著他的話同他探討‘輸贏’的問題,只是平靜開口:“既然有力氣說話,不如省下來把她生下來。”
胤禩無法理解老四對他腹中孽障的執著。
在他刻意誘導之下,那個晚上的事情早已被渲染成了離奇香豔的紅拂夜奔。以老四的多疑自負,若是他的嬪妃身處事中,就算是冤枉的,也必然死得乾乾淨淨一氣呵成——哪怕老四手中毫無證據。
是男人,就容不得女人不忠,這是底線。
不懂,又如何?
時至今日,他也不會再費心思揣測老四用意。胤禩不再言語,重新闔眼將頭轉向裡側。
一陣更為劇烈的陣痛襲來,被憋悶已久的小東西不顧一切往下蠕動掙扎,他亦是在求生,卻累得生父面色慘白冷汗溢滿額間。
胤禛沉默凝視畢生政敵疼得泛白發紫的嘴唇,不等這一波過去陡然起身往外走去。
殿外劉聲芳仍在待命。
皇帝扔下一句話:“老八若死了,你孫子重孫都去給他陪葬。”便不再開口。
劉聲芳與蘇培盛都有些愣,萬歲這是決定舍皇嗣救八爺了?這到底是要恨成什麼樣兒,才連這種時候都不肯讓人安靜赴死,非要留下命來折騰?
……
其實難產一事皆因顧慮太多畏首畏尾。胤禩本身不肯配合用力,再好的穩婆太醫也愛莫能助。
劉聲芳得了皇帝口諭,事事以大人優先,自然法子略有不同。順嬤嬤也被允許入內搭把手,高無庸被指使著去重新煎藥,先前的皆以舍大人保皇嗣為目的,此番自然都要倒掉。
片刻之後劉聲芳盯著滿頭大汗親自回稟皇帝,八爺之前進食極少,咽之即吐雖有些傷身,但如今卻有一個莫大好處——八爺腹中龍胎瘦小,幸而胎位還算正,方才用過催產的藥劑,如今已經下行冒頭,最多一個時辰就能出來。
……
天色泛白的時候,細細弱弱貓叫似的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