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喚,“陽兒,陽兒。”他終於明白,一直以來,停在父親心頭的,都是另一個人,他的親生哥哥。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叢林,全身上下說不出的疲倦,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覺,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露水沾溼了長襟的下襬,髮簪也不知何時碰掉,頭髮亂糟糟地糾纏耳後。突然,一個柔軟的東西迎面撞來,不由停下腳步,鼻子嗅到一股悠遠的氣息。他的身子微微戰慄起來,無關懦弱,只是還沒來得及準備,不知道如何面對。一時間,大腦瞬間空白。眼前一亮,他的下巴被挑起,被迫抬起頭來。
父親的目光溫情脈脈,語氣也掩不住的關懷,“陽兒,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去啊?”
他突然害怕起來,想要遠遠地避開。他寧願父親對他不聞不問、惡語相向,也不願他擁抱自己,卻以方才容納旁人的懷抱;撫慰自己,卻以方才關懷旁人的聲音。這讓他疑惑、惶恐,他辨不出,言語的真真假假,他讀不出,問候的虛虛實實。
眼前跳躍著他們擁吻的場景,他不由得漲紅了臉,掙扎著脫離父親的懷抱。
手臂生痛生痛的,他不知所措地望向父親。一道慌亂的光芒迅速滑過父親的目光,快得讓他以為只是一個幻覺。
耳畔蕩起悠悠的嘆息,清醒時記得的最後一幕,是父親俯向自己的面容,無奈、安詳。無奈?來不及錯愕,便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黑暗一個東西持續不斷地撞擊著,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好像夏日驟雨打過荷葉的劈啪聲,又好像遠古的踏著節拍的鼓點聲,乍疏乍密,一會兒逼近,一會兒回退,一會兒旋轉。何景陽的意識一點點清醒,瀰漫在周圍的黑暗也隱退下去。胸口悶悶的,這才發現重重壓在上面的雙手,想必心跳聲,就是夢中如影隨形的聲響吧。勉強睜開眼睛,眼皮澀澀的,剛一觸到光線,便下意識地合上。停一晌兒,再度睜開,眼前慢慢清晰起來。
身旁的環境再熟悉不過,正是長年來居住的地方。一剎那,腦中渾沌一團,突然不知道身之何之。努力地回想,依稀中做了一個悠長的甜蜜的午後夢,夢中又回到童年,甜蜜的童年,就連曾經痛心欲絕的月夜,也顯得那麼溫馨、美好。隱隱間,腦海中又閃現出另一些零星的場景,他在發誓,一個人向著整個大殿發誓。往事的碎片一點點地拼合、聚攏。而最後一幕場景,是轉身離殿而行,眼前驟然一團漆黑,再次醒來,便置身其間。
緩了一口氣,串連起前後的種種,便想通了始末。按照預定的計劃,本當趁著父親失去內力的時候離宮,誰知卻失去意識,被人安置在這裡。或許睡了很久吧,想著曠別已久的童年,不由得高高揚起嘴角,即便只是一個夢境,畢竟也觸到了久違的溫暖、幸福。
他又轉了轉心思,自己會在這裡,要麼因體力不支,被人送此休養。但仔細想想,又覺不可能,以父親的修為,至多一個時辰便可無恙,以父親的造詣,即便是陸由庚,也不會自討沒趣。那麼,只剩下兩種可能,想到這裡,臉色不由得沉下來:要麼,有人利用自己之前造成的混亂局勢而黃雀捕蟬,這樣一來,只怕父親的處境堪憂;要麼,這次籌劃的行動以失敗告終,而自己,憑著僅剩的一點價值,被父親法外開恩,暫時囚禁於此。任何一種,對自己而言,都算不上好事。突然,他醒悟過來,要擔心,也該擔心自己才對,何必對父親念念不忘,彼此已無牽絆,又何苦抱著不丟手、惺惺作態,不覺苦笑起來。
暫時拋開念頭,合上眼睛,準備養精蓄銳,直覺告訴他,將要面臨的,恐怕會遠遠超出他的想象。試著執行內力,突然發現體內空蕩蕩的,不由得心下一凜。這時,方才意識到全身上下反常的苦痛。努力著挪動身體,卻始終以失敗告終,下身從膝蓋開始,竟是麻木地全無半分力氣。他的心一點點地冷下去,伸手把壓在身上的棉被揭開。平日裡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動作,此刻做來,竟是萬分艱難。雙手劇烈顫抖著,由於失去下身的助力,而分外軟弱。他咬緊牙關,狠命把被子向地面拽去,隨著手腕處傳來的一陣劇痛,棉被終於掉下去,一半搭在床邊,一半拖在地上。
他掙扎地坐起來,枕頭塞到身後。當目光看到兩個膝蓋處纏得厚厚的紗布時,不由得愣住了。試著掐小腿,重重地掐、擰,卻依然全無反映。他閉上眼睛,緩緩地抽出枕頭,平躺下去。心裡盤旋著一個念頭,他的腿,已經廢了。
先是迷茫,他相信,自己的夷凡樓樓主身份並沒有洩露。當日在殿上,與杜確的交談壓低聲音,並且身旁並無外人。杜確,他相信不會背叛,而且也沒有背叛的需要。那麼,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