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煜城闔上了眼眸，他輕咳了幾聲，溫瑾漪連忙握住他的手，然後輕聲說道：“你也是的，明明知道子墨就坐在車裡頭，也不打個招呼。”
顧煜城沒有做聲，他也看見小孩一副委屈的神情，不停往自己這個方向望著，可他還是裝作看不見，因為這樣已經毫無意義。
顧煜城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傅弘文從緬甸回來了，今晚就到。”
“今晚為他接風？”
“嗯。”
晚宴在外灘的和平飯店進行，傅弘文剛從越緬回來，他這幾年在國外打仗，算是苦不堪言，可他也終於挺過來了，望著和平飯店裡璀璨奪目的水晶吊燈，恍如隔世。
他當時就怕死在了異鄉，不能再見到總司令一面。
幾年過去，大家都因為這場戰爭憔悴了許多，可總司令看起來還是神采奕奕的模樣，一如當年那個站在自己面前的意氣風發的軍官。
傅弘文甫一下車，就往飯店裡面走，大廳里人群擁擠，大家都拿著酒杯在那有說有笑地，他找了許久，才看見被溫瑾瑤挽著手臂的顧煜城，便主動上前敬了一個禮，喊道：“總司令！”
溫瑾漪淺笑著，“弘文終於回來了。”
顧煜城似乎在想著別的事情，過了一會兒才扯出一句話：“你此番去越緬辛苦了。”
“這是屬下的責任。”
“好。”顧煜城不免讚賞了他一句，他要的就是這樣的下屬，聽話，會為他分憂，而且不逾越，以上種種，小孩沒一點能做到。
不過……
今晚和平飯店聚集的名流之多，衣香鬢影彷彿要回到從前，明明只是剛剛打完仗，可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從陰霾裡走出來，總想重新抓住些什麼。
幾杯酒下肚，顧煜城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滾，他本就沒吃東西，再為了慶祝，不免要多喝了些烈酒，如今他只是強忍著站在會場裡。
挽著他手臂的溫瑾漪總覺得有些不妥，她下意識地在顧煜城耳邊輕聲問道：“怎樣了，要去休息一下麼？”
“不用。”
話音剛落，顧煜城便覺得一股腥味湧上了喉嚨，他連忙甩下了溫瑾漪，走到洗手間裡，對著白陶瓷的洗手池一陣乾嘔，他的雙手撐在了池邊，然後看著池裡的鮮血混著清水，緩緩地流走。
顧煜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溫瑾漪一路從大廳跟著他到洗手間，在門旁看著他這般辛苦的模樣，不禁有些苦澀，她低聲喊道：“燁霖！”
“我沒事。”顧煜城一邊說著，額上的冷汗卻隨著臉頰留到衣領裡面，他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似乎真的覺得有些東西在流走，無論怎麼努力都握不住。
溫瑾漪闖進了洗手間，然後扶住了他，她堅定地說道：“今晚就去看醫生。”
“我這也不是一天兩天，沒這個必要。”
“從前在打仗總是被耽擱，現在總要空出時間顧著自己的身體了罷！”溫瑾漪的聲音不禁有些大了，她抱著胸踱了步幾步，高跟鞋在咯咯作響，她想著想著，還是將洗手間的門掩上，只剩她和燁霖兩個人在。
誰知顧煜城卻一拳砸在了洗手檯的大理石上，他低聲吼道：“情況根本沒有變！從前要打仗，現在還要打！”
“咳——”顧煜城又是一陣乾嘔，洗手池裡再次出現一抹鮮紅。
“……”關於這一點，溫瑾漪也是知道的，抗日才剛結束，就已經有人讓顧煜城下臺，以前為了抗日而加入他們軍隊的95軍，現在又脫離出來，壯大的勢力，幾乎能與現在的顧煜城抗衡。
所以他才露出了爪牙，溫瑾漪從未見過他有這樣防備的一面，首次認識他的時候，只覺得他是有為的儒雅軍官，後來才見識到了他的野心勃勃……甚至能將自己都犧牲出去。
溫瑾漪嘆聲，她反倒抱著胸倚在門邊，然後挑眉問道：“你將約翰遜調去給子墨當私人醫生了？”
顧煜城沒有作聲。
溫瑾漪神情突然嚴肅起來，她甚至變得有些生氣了，倒是有些當仁不讓的風範，她說道：“我不懂你心裡想的什麼，如果是我，要不就把他放了，要不就把他殺了！”
顧煜城在這一點上沒有反駁她，只是低聲說道：“他不方便出來，安排醫生在身邊更加妥當。”
“妥當？你只知道為他安排妥當，你自己的身體誰來照顧？”溫瑾漪說起話來咄咄逼人，卻不禁流下了幾滴眼淚，淚水滑到喉嚨裡是鹹鹹的味道，她復又說道：“這麼多年我已經夠了，不想在你們之間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