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完全陌生的臉。「他不是黎陽。」
「可是聲音——」沈風羽疑惑,幾近全盲的眼只能看見情人模糊的輪廓。「會叫我風羽哥的只有黎陽……」
「你聽錯了。」葉子豪道。「他不是黎陽,我沒見過這個人。」
「咦?」
「不管他是不是,不准你再接近他一步。」葉子豪拉起又打算蹲下去的沈風羽,俯耳低語:「不准你碰我以外的男人,更不准你記得我以外的人。」
爾雅斯文的男人雙頰微紅,表情無奈。「你太霸道了。」
面對他低聲的指控,葉子豪的反應竟是難得地揚笑:
「你是第一天跟著我嗎?」見自己的反問讓向來自制的人露出愕然的表情,葉子豪滿意地點點頭,同時也強勢地阻止他再去關切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走了。這裡是醫院,死不了人,剩下的交給護士。」
「可是——」
「走了。」葉子豪索性將人扣進懷裡半拖半帶離開。
另一方面,聞訊趕來的護士們七手八腳將忽然昏倒的章宇恩搬到移動式的病床上,進行緊急處理。
病床上的人卻不肯配合,雙臂像是急欲擺脫什麼似地掙扎揮舞不休,口中重複呢喃模糊的碎語,唯一聽得清楚的只有「對不起」三個字。
「風羽哥……對不起、對不起……二哥……對不起……對不起……勳……」
不明原因的歇斯底里最後終結在一針鎮定劑之下。
第四章
有人說,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寫得倉促,匆匆忙忙地書寫自艾自憐、傷春悲秋的文句,寫下自己對世界的憤怒、咒罵世界對自己的忽視;裝訂得拙劣,迫不及待想要放進世界這個圖書館內,成為其中的藏書之一。
有人說,青春是一紙放浪的狂草——
左馳右鶩,千變萬化,詭異變幻得難以捉摸,太多的隨意、過度的潦草,所作所為,不問動機、不思考未來,單單就眼前可見的、想要的,恣意而為,不管是否會傷害自己、傷害別人。
也有人說,青春是一筆不清不楚的胡塗帳——
只記收入,不管支出,衝動地做每一件自己認為再對不過的事,執迷不悟、頑固得像顆石頭,就算最後收支不平衡,也當是人不輕狂枉少年,甚至引以自豪。
青春,有太多的比喻、太多的象徵,有詬病、有謳歌、有懷念、有背棄——
但對章宇恩來說,只是一段他不想面對的過去。
甚至可以的話,他想抹殺——過去的一切,自己對別人所做的,別人對自己所為的,全部燒燬成灰,撕成碎片,重新計算。
這樣,他就不會記得自己曾經有一個不算家的家,也不會記得自己曾是被利用的棋子,更不會記得就連初次戀愛的物件也當他是報復工具,在事成之後將他丟到一旁,離開時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
沒有這些記憶,他更不會記得自己為了得到家人關心做了許多傻事,還有為了討好初戀情人,竊取打擊父親事業的機密資料,更不會記得後來東窗事發,他被同父異母的大哥推倒在地被踢被打被辱罵,甚至最後被趕出家門去依靠那人的時候,那個曾經承諾會愛他、照顧他、事成之後會帶他離開那個家的人只是冷眼旁觀,笑說這一切都是黎家人自找的,他罪有應得。
「誰叫你是黎遠重的兒子,父債子還,合情合理。」當他衝到那人面前質問一切的時候,看見那人和平常一樣微笑著這麼說。「黎陽,這只是開始,不是結束。你們黎家也該嚐嚐什麼叫做一貧如洗、一無所有!」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擁有的愛情只是虛幻的算計。曾經天真地以為就算得不到家人關愛、因為性傾向被譏笑,至少有那人陪在身邊,接受他、愛他。
為了那個人,他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出賣家人——十九歲,衝動荒唐的年紀,在多年努力還是得不到家人關愛決定放棄之後,只想用盡所有方法守住眼前唯一的溫暖,守住那人給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怎麼也想不到那一席之地也是假的——從初戀的情人那得到的溫暖是假的、擁有的愛情是假的,他的世界裡沒有一個是真的,全是假的。
只有無法承受的痛是真的——被嘲笑的痛、被父兄打罵的痛、被趕出家門的痛、失去一切的痛、被拋棄的痛……幾乎都在同一天發生,痛得他一度放棄自己!
看不見的痛,在心裡;看得見的痛,在——
章宇恩下意識地想摸自己右手,左手臂突然一陣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