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拾級而下,「他的命掐在老夫手裡,和老夫就像綁在同條線
上的蚱蜢,生死互依,所以不得不回來保著老夫這條命,姓秦的毀不了他也就動不得老夫不敢輕舉妄動,然而老夫卻也
沒法子讓他殺了姓秦的這心頭大患。」
「狡兔死走狗烹,他比誰都深諳這道理,還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價值反將老夫一軍,不但隨心由性地要求老夫不得干預不
得違逆,甚至還得盡力在谷裡替他收拾善後……那孩子,真的很聰明呢,不枉老夫當年留他一命又傳他畢生所學。」
「秦相大概怎麼也想不到,您居然在二十年前就留了這一手防著。」
「嘿嘿,歲月不饒人哪。」狀似感慨地一撫下頜,朝陽下身影卻迸射出種與文人神韻毫不符的萬千豪氣。
「白道也就算了多少講點規矩,像我們這種黑到底的,想平穩地安享晚年不用點心怎麼能夠?紅塵情愛不可能是我們這
類人的羈絆,你當光靠若櫻就能牢牢拴著這幾個不起異心?其實秦瀘瑜早就猜到了我的打算,不過是來不及在人翅膀未
硬前就剷除這顆絆腳石,現在也只能吹鬍子乾瞪眼和老夫耗著了。」
「可是主上,這樣豈不是永遠會是僵局?」
「呵呵……那有什麼永遠,比命長罷了,這局只要我們三人哪個死了不就解開了?」負手望天,中年書生揚唇笑了笑,
映著陽彩的黑瞳熠熠生輝。
「現在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若晹回來了,姓秦的就得整天戰戰兢兢著過日子,很有趣不是?我可是很期待未來的每
一天呢。」
努力睜開重逾千斤的眼皮,雷弈覺得自己像個七老八十的可憐老頭,比起上一次張開眼的時候還糟糕,連動根手指的力
氣都沒有。
天殺的王八羔子,大混蛋!
雖然墜入黑幕前的記憶有些模糊,但現在全身上下尤其是那難以啟齒的地方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疼,叫他想瀟灑地忘了都
很難。
該死的傢伙,居然敢對他做……做……
蒼白小臉逐漸變得紅如柿般,連耳後根都燒著發燙,雷弈再次有了把自己打昏的念頭。
不願想,旖旎畫面卻大唱反調地不斷浮現眼前,一幕換過一幕,全是叫他恨不得打洞把自己埋掉的臉紅心跳,連感覺都
彷彿烙刻在骨裡清清楚楚地不容逃避。
明明就心不甘情不願,遑論還是被壓著做,結果不但被挑起了慾念好像還相當地忘情投入,姑且不論對方用了何種卑劣
手段,就結果而言這場情事裡他的確也得到了歡愉,即使現在身子難受得緊,卻也沒噁心欲嘔,而氣歸氣惱歸惱,也還
沒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離投河上吊……更差得大老遠……
閉上眼,雷弈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當然,可以說是因為他本來就是無視於禮教的異類,也可以說男人毋須立什麼貞節牌坊,然而心底一隅卻再明白不過,
這一切不是這麼簡單就能一語了結。
原來,即使走到這一步,他也依舊無法徹底斷念「討厭」那個人嗎?
不論嘴上說些什麼或是心底自以為什麼,身體卻毫不排斥地展開接受,何者才為真實,再蠢的人也知道答案。
何時開始習慣了有人相伴?十年,對不過才歷經十五載寒暑的他來說,也許真的太過漫長了,漫長到他已戒不掉名叫曲
逸晹的存在,蔓繞藤融入了骨血,竟忘了一個人的自己該是什麼模樣……
親人?情人?唇撇,再不甘願也只能自認倒黴地嘆聲無奈——
那傢伙根本已是佔據了大半自己。
然而即便終於理清了心緒,腦子裡卻依然一片混沌混亂。
如果單是他一個人的事也就這麼著,問題是曲逸晹口裡的「遊戲」可不是一句認了就算,牽連之廣何止青浥而已,整個
江湖只怕都難置身事外,數十年前極樂谷的豐功偉績,這些日子以來他可聽了不少,而今雖然少了個女魔頭封若櫻,卻
多了個看來不遑多讓的封若晹……
兀自思索著有何妙方良策時,一陣刻意放沉的腳步聲自門外傳入,雷弈應聲張開了眼,儘管內息依舊被禁全身乏力,裝
睡扮迷糊的逃避也不是他雷弈會做的事。
還沒見到人,一般腥羶血味便已先撲鼻而來,雷弈不禁滿肚子疑惑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