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老者是這群人中壓陣的武林名宿,闖蕩大半輩子的老眼雖花了也還看得清楚。一見襄安公主動手,他就知道他們這場戲怕是要砸。
扁宕本是江湖賣藝出身,偶遇名師練出一身鋼筋鐵骨的金鐘罩來,在武林中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可他竟一招敗在顏似玉手下,這位金枝玉葉的武功絕非等閒。
他環顧左右,長佩宮的侍衛各自為戰,幾個黑衣人在各處遊走,武功不高但是擅長偷襲,大概是名聲赫赫的長佩殺手。好在確實如情報所說,留在京城的殺手都是剛剛出師或者還沒出師的,江湖人暫時還能支撐。
只有中場來的揹著大斬馬刀的羽林軍還站在角落,如果說是為了護衛襄安公主,這個距離太遠了……他在盯著自己!
吹笛老者一愣已明白過來。他太老了,佈滿老人斑的臉在正當壯年的刺客中變得顯眼,所以被年輕人當成了藏有最大那顆珍珠的老蚌。
可是他為什麼還不動手?
吹笛老人順著秦景的目光望去,這雙眼睛裡盯著的除了自己,還有一個人,不,兩個,襄安公主和……
他的瞳孔猛然放大——劉、萬!
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殺手,武林排行榜上的第三名,劉萬!也只有劉萬,能在這亂斗的局中靜立,沒有人能看見他,莫說是吹笛老人的老眼,便是現在的天下第一親臨,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只會一晃而過,毫無所覺。
這就是一個老殺手的依仗,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根源所在。歲月帶走了他的勇武,卻留下了近乎完美的技藝,哪怕不列江湖榜,他依然是那個天下無人不可殺的劉萬!
發現老人在看他,劉萬眯眼一笑,帶著貓捉老鼠的戲謔。
吹笛老人的手開始發抖。
他不是一個服老的人,可此刻他真的發覺自己老了,如果不老,他怎會對如此輕易就進得長佩宮毫無懷疑,又怎會讓自己對上劉萬?
“咳咳,”老人似乎嗓子幹癢,連連咳嗽,愈發顯露出老態,他的目光劃過滿臉玩味的顏似玉,對秦景道,“年輕人,我們玩玩吧。”
生活不是戲文,金枝玉葉他小老兒打不起,只能對付個有志氣的後進了,逃走的把握也大一些。
隨著老人向他走近,秦景反而後退一步,看向他還沒認上的主子。
顏似玉有點失望。他苦練數十年的一身本領,竟有好幾年沒有對人用過了,難得來個高手,還挑上個後輩。是了,他覺得秦景是後輩,無論是武功還是官場,他都只是個不知能蹦躂幾天的後輩。
“他要玩,你就陪他玩玩吧。”
眼前的腥風血雨,他心中忽然又倦了。他堂堂貴胄,何必和無知武人爭匹夫之勇悍?興之所至,他可讓他們這滿腔熱血盡撒宮苑,但若當真讓這血沾上自己的衣衫,難免有自降身份之嫌。
以前他絕不會抬舉刺客來看這一齣戲,細細思量,自己是不是也應那武林榜上的排名而自傲了呢?
第二,顏似玉一點也不喜歡第二,他想要第一
——他竟是想與人爭鬥以打磨自己的技藝勝過那武痴第一。
這可真傻!
顏似玉似為自己的痴傻羞愧,站起身就要回寢殿休憩。
“殿下不再看看?”秦財躡步跟上,小意道,“嶺北太守說這群刺客裡面很有幾個相貌不錯的,您若喜歡不如留他們一條命伺候著。”
顏似玉聞言停步,回首見十來個刺客已悉數被擒,有三個被侍衛錯手殺死,院子裡只剩下吹笛老人和秦景還在打鬥,看來是劉萬耐不住寂寞動手了。
吹笛老人的兵刃竟正是那柄黃綠色的笛子,招式簡單至極,只有一橫,一豎。秦景的剛猛至極的斬馬刀竟每每被這簡單地一橫一豎封住。
斬馬刀巨大厚重,本就不好控制,非得臂力驚人者才能在馬下以之與人相博,也多有招式太老而不及迴轉的破綻。旁人縱然發現這些破綻,若要藉機進攻也往往被大刀激起的勁風傷到。但吹笛老人身形極為靈便,一身瘦骨嶙峋的老骨頭竟在刀鋒中穿梭自如,手上的笛子一橫一豎狠狠抽在秦景身上。
可惜他到底老了,秦景又正當壯年,一把斬馬刀看似疏漏,卻將身上各處要害護住,老人抽在他筋肉結實的身體上,一時還支撐得住。反而老人力氣不濟,腳步已不及開始時靈活,只怕再過一會兒就要敗了。
衰老每個人都會有,但對於江湖人來說,老卻是最可怕的毒,無論你年輕時如何英雄無敵,“老”都能殺你於無形。
顏似玉看向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