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飾華美嬌豔如花,骨子裡透出的是蓋世風流,這個人……如今真的陌生至此了麼?
“我找過你。”敬修說:“聽說江西疫情我便託人去找過你。回來的人說邢家已經沒了人。接著就是長平三年的舞弊案。那時候我小,想要幫忙也無從下手。朱逾白獲罪斬首,滿門流放,我以為你跟他們在一起。後來我幾次去幽州,朱家的人卻一個也找不到。貓兒……”
一聲“貓兒”,邢耘心底如被石擊,沈沈一痛。敬修終於挖開了那道封口的疤,滿腔子血淋淋的,久久不語。
四、初時少年
那一年初夏,敬修進了瓊海書院。清泠泠的世家子,溫文儒雅,山長一見便很喜歡。瓊海書院名氣大,狀元輩出,許多望族子弟慕名而來,不為求功名也為求人緣。今年的學子尤較往年多,實在騰不出地方,連閣樓也收拾出來住了人。
敬修被安排住閣樓,頗有些不樂意。書院不比在家,由不得自己。書童硯秋先去收拾燻了香,再請敬修去看。閣樓無門,拉了一道簾子勉強遮住外面,地方簡陋得連張正經床鋪也沒有。牆上一面半圓小窗,關了不透風,開了又掛不住門簾。如此陋室,比之下面大間,雖然住了四個人,簡直天上地下。
敬修一眼愣住,硯秋氣憤道:“公子也太委屈了!這哪是住人的地方?家中茅廁也比這裡強!”
敬修連忙呵斥他噤聲,又道:“不聞古人有陋室銘?再說舅舅已經著人安排,想是拜入求學的學子太多,一時騰不開地方。可見此地多麼受尊崇。”
瓊海書院是與別處不同。高宗改革後增設教學,自國子學下加設三處太學府,瓊海、明師、裡學。其中尤以瓊海書院規模最大,按國子學規格,設博士五人,正五品上,助教五人,從六品上,另有直講若干。收授之學生雖以郡縣公子孫、從三品曾孫為主,亦放寬了範圍,表育才之德。
硯秋嘀咕:“也太委屈公子了!”
“先將就兩天吧。你呢?”
硯秋癟癟嘴,道:“奴才去下房裡擠擠,等公子另搬了住處,再跟前伺候。”
“他們讓你跟誰擠?”
“公子,您都住這樣了,奴才還能怎麼挑?”
敬修嘴上不說,心裡好不習慣。他自小鍾鳴鼎食身邊沒有缺過人,現在貼身小廝不能跟,自己還得跟其他人擠居一室,睡在堆雜物的閣樓上!
敬修籲口氣,淡淡罷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為這個何必專程出來讀書?母親是捨不得他的,父親卻很嚴厲。只這一個兒子,打小有些心氣又被眾人捧在手心,只怕他閉目塞聽將來恃才傲物,寧願放到外面來受一點歷練,多認識幾個不一樣的人。敬修心裡明鏡一樣,只是這樣的待遇實在沒有想到,也不知巧合還是故意給他的警醒,但願如人所言,只將就三兩天。
入學頭日便是這樣,拜見夫子,與同舍的同學相互認識,各處送了些見面禮物,草草收拾歇息。不想深夜裡有人輕手輕腳摸上樓來,身子輕得像貓,腳步不聞,一抹煙兒往櫃子後面一鑽。
敬修本來睡不著,見此慢慢坐起身來,冷眼看那人要做什麼。夜半三更到處熄了燈,黑漆漆的不辨相貌,隱約見手影在臉前一比,似要他別出聲。
敬修是沒吱聲,這人鬼祟歸鬼祟,不像要作歹。欲問究竟,屋子外面忽然腳步大作。
“這屋窗子開著!可是跑裡面來了?”
有人闖門,樓下睡覺的都醒了。卓東來掀開蚊帳對外瞄了一眼,不解道:“文舉你深夜前來,什麼要緊的事?”
“睡你的覺!”朱佑才氣勢洶洶大步流星,掀開床帳就翻。
“呵呵,好大氣派!”林韶華最見不慣他這種人,朱佑才過來,差點被踢上一腳。
“林元芳!”
“嚷什麼?”林韶華握拳搓了兩搓,“當少爺這兒什麼地方?張牙舞爪,爪子給你折了!”
朱佑才知道姓林的不好惹,兵部侍郎的嫡長孫,跟驃騎將軍沾親,脾氣比狗大,觸毛就咬。罷了那床又去別床搜。
“哎呀呀,這到底是要做甚?三更半夜的……”另兩個學生怨歸怨,老老實實被欺負了。
樓下里外搜了一圈,朱佑才皺皺鼻子,眼睛一抬望到閣樓上。
“上面有人?”跟著就登樓。
敬修聞聲起來,站在樓口把隔簾一掀。梯子上的都怔了怔。這閣樓少年氣宇軒昂,沈靜一股勢頭,不言不語自生威嚴。
“在下洛陽人士姚景初,初來乍到不懂書院規矩,不知兄臺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