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以上三條,顧惲心裡的疑惑就差漫了出來,可老父非禮勿視的諄諄教誨使得他就算是心裡問候對方他二大爺,臉上依舊是禮數週全的狗屁君子,典型的心口不一。他抿起嘴角先是露了一個笑,準備雙手抱拳行一個問候禮,手抬到一半,笑容就幾不可查的僵了一下,默默的收回手,自作主張的忽略對面那人不知為什麼湧起的淺淡笑意,看向白髮狐裘的男子笑道:“方才,多謝兄臺了。”
他抬手的時候,那人目光一晃,瞟了一眼冰糖葫蘆,停頓了一瞬,看見他悄悄的小動作,嘴角突然就浮起笑意,看起來十分溫柔繾綣,好像被這小玩意兒勾起了什麼愉悅的回憶似的。
那人聽他說話,像是被嚇一跳似的顫了一下,纏在葫蘆上的目光轉回來對向自己的臉,卻已經不見了之前的炙熱和痴迷,他眼底明顯帶著掙扎,清亮依舊,視野卻不再清晰,漸漸混沌擴散,臉上的神情也像突然被人貼上另一幅畫皮似的,變得迷茫而脆弱。
顧惲心下大奇,敏銳的發現那人渾身都在顫動,帶著毛髮蓬鬆的狐裘微微抖動,他神色痛苦,好像努力在壓抑什麼,隨後他抬手使勁揉了揉眉心,另一隻手猛然抓住顧惲,用一種慢到不可思議又沒有起伏的語速,支離破碎的說:“我…是,趙—子—衿,你,是…誰——”
他說話的時候,不僅慢,而且僵硬,好像幾十年沒有開口說過話的修禪之人,又像是天生就有語疾的病人,十分怪異。
那人表情被掙扎和期待佔據,襯著臉側的滿頭銀髮,不知怎的就讓顧惲心頭一悸,腦海裡閃過一些白駒過隙似的耀眼片段,他完全沒看清片段裡的畫面,就一閃而逝了,只是覺得眼前的白髮人,無端給他一種無法言喻的熟悉感,他腦門一熱脫口而出:“顧惲。”
說哇他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隨便予人姓名,並不是明智的選擇。那人卻無暇顧及他的晦澀心思,誦經似的不停喃喃唸叨,顧惲、顧惲、顧惲……好像一停下來,他就忘記了似的。
顧惲正覺得這人真是奇怪的沒邊,就見對面唸經似的男子雙眼一翻,身子突然就軟下來朝地上倒去,居然暈過去了。
顧惲恍惚聽見他嘴裡吐出兩個字眼,好像是,哥哥。
他這轉折來的太突然,說暈就暈,顧惲完全跟不上節奏,被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摟,讓那怪人朝他懷裡倒,甚至顧不得手裡黏糊糊的糖葫蘆在他的華服上沾一堆糖色。
成年男子的體重帶著萬鈞之勢壓過來,四體不勤的某混吃等死人士被壓的後蹌了好幾步才止住步伐,歪七扭八的將人架住了。他一口濁氣哽在胸口,好不容易才吐出來,還沒來得及感嘆一聲現世報太快,就聽不遠處響起一聲少年的怒斥:“大膽賊人,還不快放開我家小……少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章 金科狀元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春闈會試,滿京城的舉子們忐忑又期待,摩拳擦掌著等待一鳴驚人,午時不到,大街上就是成群結隊揹著書箱朝禮部趕的考生。
不愛和人擠成一堆的,便早早出發,各自尋了僻靜的小巷子,在綠樹和高牆的蔭庇裡悄然前行。
顧惲昨日就打聽好了路線,為了避開許季陵熱情的邀約,他吃過早飯就偷偷溜出了客棧,沿著他打聽好的路線慢悠悠的朝前晃,時辰足夠,他就是烏龜,努力一點也夠他爬過去了,不急,索性走馬觀花遊玩似的兩側打量。
這是離鬧市兩條羊腸巷子的大衚衕,這裡都是達官貴人的住所,故而行人也稀少。平沙古都三百年,天子腳下的繁華富庶,不是別處比得了的,生長在皇城根,這裡的百姓比別處都要傲氣些,觸犯到生喪嫁娶這等大事,講究個沒完,但對於外地的陌生人,倒是熱心又善意,舉手之勞麼,不足掛齒。就連圍出的院牆,也要比外地高出幾尺,青灰色的塊磚壘就,上頭壓著紅瓦,間或幾枝藤蘿纏繞其上,或是幾株翠木突起,不可謂不輝煌大氣。
他對府邸門口掛著的門匾不感興趣,管他是戶部尚書,或是樞密院使,都和他一介書生沒有關係,只拿閒散的目光去看路旁的開春美景。
他就這麼慢悠悠的徒步,路過某家大院的牆外時,不知為何就停下腳步,抬眼一看,視線前方的院子裡,直直生出一顆高木,曉來也有五六丈,光滑的葉片在日光下蘸了一層油光似的青翠欲滴,細瞧是棵十多年的樟木。
顧惲對於孔孟之道不太感興趣,對於各地風俗民習倒是頗有研究。他記得,種植樟木是平沙大戶家生女約定俗成的規矩,盼望閨女婚姻美滿,兩箱絲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