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著雞毛撣子,就是扛著長笤帚,有的提桶有的抄抹布,袖子清一色的捲到手肘處,瞧那全副武裝的模樣,貌似要將王府來個徹底大洗刷。
福全叔現在眼冒綠光,見不得閒人,見一個逮一個,全塞入身後的螞蚱串裡,上趕著這群沒記性的懶貨們去打掃王府。過幾天金榜題名了,少不了有人前來拜會,王府不煥然一新,豈不是丟了臉面,那誰那誰,水別澆了,菜別種了,做飯的留下,看門的堅守,其餘的全部跟老子走!!!
福全管家明明都走過了院門,驀然又折回來,站在院口氣勢洶洶的對著趙全招手,讓他識相的趕緊滾出來。趙全被他的包公臉嚇了一跳,連忙輕手輕腳的站起來,給他主子披了件大麾在身上,然後踩著幾近無聲的小碎步,跟在臉如鍋底的大管家身後跑了。
趙全離開後,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枝頭的麻雀嘰嘰喳喳,拂過的微風將樹葉吹得嘩嘩輕響,陽光靜靜傾灑,樟木下竹製躺椅上熟睡的趙子衿,突然睜開雙眼,有所感應似的看向牆外,目光如水,眼神清亮。
過了會他慢慢收回視線,看向頭頂篩子似的漏下陽光的樹縫,抬手擋住那一束陽光,從指縫間望出去,嘴角浮起一個笑意,只覺靈臺清明一片,記憶裡那個白衣的風華男子,漸漸變成了街頭眉眼微皺的青衣公子,有著秀致的眉目和瘦削的身量,眼角眉梢裡藏著萬事不掛心頭的恣意自由,不若上一世風華無雙,可依舊是自己眼裡的如畫風景。
趙子衿想起昨日傍晚,他慢悠悠的出現在街角,有些心不在焉,容貌和氣質都變了,可自己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醍醐灌頂似的清醒過來,記起自己是容頌語,前世今生,等了他將近三百五十年,一見到他,突然就無法抑制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落下淚來。趙全嚇壞了,以為是剛剛混沌的趙子衿沒吃著杏仁酥,委屈壞了,火急火燎的說了句主子稍等,就一頭扎進了身後的人群。
自己揣著一顆砰砰亂跳的心臟,欣喜若狂的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從老漢手裡買下一隻糖葫蘆,提溜著沿街邊慢走,兀自神遊,在他踢到突起的石子時追過去拉他一把,只有自己知道,他用了怎麼的意志力將指節捏的泛白髮痛,才忍住沒一把將他擁入懷裡。趙子衿又是悲涼又是慶幸,他喝過孟婆湯,忘了前程,不記得那些背叛和傷害,不記得那些生離和死別,這一世,自己終於趕在陸易沉和所有人前面,搶先遇到了他。
趙子衿記得,那時他抬頭看向自己,目光裡有幾不可察的驚訝,自己僵了一瞬,生怕他被自己這滿頭白髮的怪異模樣給嚇到了,正想縮回手,就見那人綻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道:“多謝公子。”
他眉目生動如畫,聲音溫柔低沉,極為悅耳,趙子衿喜極,只覺吸入那口空氣像是摻了桂花釀造的甜蜜似的,燻得他飄飄然,他正要表現得彬彬有禮風度翩翩一些,好給那人留下些深刻的印象,就聽腦子裡嗡的一聲,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意識像是被罩上一層白霧,神智漸漸昏沉。他暗道一聲不好,神智又要不清了,眼睛迷糊的連面前的身影都只剩一個輪廓,他發狠的咬了下舌尖,口腔裡頓時腥氣一片,他聽見自己幾乎是驚慌失措的抓住那人肩頭,報了姓名問他是誰,如年的等待之後,聽得那人溫潤的嗓音說著:“顧惲。”
“顧惲,”趙子衿,也就是容頌語,帶笑將這個名字從舌尖慢慢滾過,餘音悶在嗓子裡,傳進了心底。他想,頌辭,我借人輪迴,受白髮失心之苦,只求和你一世相守,這輩子,我待你真心依舊,此後日行一善吃齋唸佛,請君,莫負我!
隨後,他抱起那件狐裘,在蘸了糖漿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親了一口,輕聲呢喃:“一夢二十載,顧惲,你…別讓我…等太久……”
三日後,殿試金榜放出,一大早,趙全就接到了一個聽起來匪夷所思的命令。
天不大亮,趙全的房門就被人叩響,他將眼睛掀開一條縫看了眼視窗,還是一片淺灰,當下捂住被頭不欲搭理,想吼又不敢,鄰著是主子的臥房,只能暗自怒道,老子是王爺的貼身小廝,是有身份的人,不是隨便任人差遣呼和來去的,找人跑腿的,滾蛋!
門外的人大概感受不到他深深的怨念,執著的敲,趙全氣呼呼的掀開被子一步跳下床,鞋子都顧不上剎,就想奔過去拉開門給來人一個拳頭瓜子,他面目猙獰右手高抬的拉開門,然後結實的嚇呆了。
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家主子趙子衿。趙全被嚇懵了,揚起作勢打人的手都忘了放下來,他好不容易調整好表情,諂媚的擠出一個討好的笑,接著又被他主子一句輕飄飄的話給累了個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