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次在逃荒的路上,他被人販子騙走,自己找到他的時候,人已經昏迷不醒了,衣衫被撕得支離破碎,身上遍佈青紫淤痕,頭頂酒杯大小一個血洞,淌了一大灘血。他身邊一地破碎的瓷片,瓷片堆裡躺著一個只剩一口氣的男人,後腦勺紮在瓷裡,血汙遍地,四肢無力的抽搐,尖嘴猴腮形容猥瑣,下身的褲頭還掛在腿彎上,露出不堪入目的漲紫下//身,看樣子竟然是想奸//淫容梓,未遂,被急起來拼命的兔子咬了一口,兩敗俱傷。
韓牧之又氣又悔,不該在人群裡鬆開他的手,他檢查了容梓周身,不幸中的萬幸是除了一身駭人的淤痕和頭頂上那個冒血的豁口,再沒有其他傷勢了。韓牧之撕了衣服給他扎頭,站起來轉身向那男人,雙目赤紅表情兇悍,那男人還沒死透,被韓牧之在心窩紮了十幾刀,死的再幹淨沒有,他揹著容梓離開那裡的時候,放了一把火,將那處燒了個灰飛煙滅。
然後他在荒廢的藥店裡搜刮來一本醫術,揹著昏迷的容梓進了沿途的深山,那裡野獸出沒,卻也比大道上吃食多,最重要的是有現成的藥草。他找了個山洞棲身,帶著容梓在山上過了半個月,容梓反反覆覆發燒說胡話,一會兒楚楚可憐的哀嚎牧之哥哥我怕,一會兒咬牙切齒的怒罵天理何在,一會兒又滄桑的嘆氣說他不是江湖騙子……
總之亂七八糟不知所云,韓牧之被他弄得滿頭霧水,他還從來沒在容梓臉上,見過除了嘟嘴撒嬌皺眉哭鬧之外的表情,倒是覺得他這樣子挺稀奇可笑的。
就在韓牧之耐心告罄,準備丟下他下山殺幾個狗官,同他一起死了算了的時候,容梓終於睜了眼,那時韓牧之正在給他灌藥,一對上他疑惑打量的目光,失手將一勺濃綠的藥汁全潑在了他嘴角。那不是容梓會有的眼神,戒備、審視、陌生、疑慮,韓牧之呆愣當場,他卻晃神一瞬,憋足的叫了聲牧之…哥哥。
容梓身上本就沒什麼大傷,醒來休養幾日,兩人就下山了。
韓牧之覺得容梓渾身都不對勁,他像變了一個人,不再哭爹喊孃的說累,也不再挑三揀四的說要吃滿漢全席,最後是可有可無的一點,他不再小尾巴似的討好的叫哥哥,都是大爺似的韓牧之韓牧之的叫,人也勤快精明瞭許多,他像個涉世已久的老油條,輕而易舉就能打入逃難的嬸孃內部,分些肉乾和瓜果回來,多半都留給自己。
韓牧之拐彎抹角的試探他,他卻又將幼時在院裡第五棵槐樹下埋了金子的事兒都知道,韓牧之糾結幾日,也就當他是經事成長,慢慢習慣起他的照顧來。
最奇怪的一點是,有一次在城樓下,他們遇見一個算命的老瞎子,容梓給了瞎子一把野果,和那老瞎子嘀咕半晌,臨別時瞎子贈他三枚銅板和一副小巧的龜殼。再往後走,他時不時就唸念有詞,沒事就往地上拋擲銅板,寫寫畫畫一堆鬼畫符,韓牧之負責生活大計,對他這突然來的興致不感興趣,也懶得管他。
兩人跟著人流顛簸到雲鑼城外,恰逢災民和官兵在城門拉鋸,想來隨波逐流的容梓一反常態,叮囑韓牧之死也要混進城去,被隔在城門外,只有死路一條,還是餓死的。
容梓說韓牧之武藝不凡,必要時丟下他獨自逃命,韓牧之冷哼一聲,心道你不說我也會這樣做,我要留著命,給我韓式滿門報仇雪恨。
兩人在一片混亂的刀槍棍棒中艱難穿行,韓牧之肌腹多日,拉著容梓逃命,一身力氣很快就花光了,他腳步以蹌幾乎撲到,手臂撐著避過,後腦勺就有敵我不分的一棒子剎不住力氣悶了過來。容梓就是在那時,不要命的飛身撲過來將他推開的,那種奮不顧身的保護姿態,深刻的刻進骨髓裡,連頭破洞成絮的汙濁衣襬,都一生難忘。
他的一生無數次攸關性命,卻再也沒有那樣一個瞬間,叫他心驚膽戰,棍子砸在容梓後背是時候,不久前要丟下他的念頭像一把業火燒在他心頭,灼出層層熱浪似的羞愧,他很快冷靜下來,並做了一個決定,容梓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韓牧之推開門,看了身後跟著的二人一眼,腳步急匆匆就往床頭奔,待到床邊彎下腰,動作輕柔的拍了拍床上的人臉,輕聲喚道:“小梓,醒醒,我找人來給你看病了。”
他又喚了幾聲,床上的人才悠悠轉醒,嗓音嘶啞破碎,根本聽不出原本的音色,聽得他笑道:“咳—咳——呵呵,你身無分文,又穿的像個叫花子,這陣子患病的除了瘟疫還是瘟疫,哪個大夫失心瘋,會隨你來看病——又想騙我起來鍛鍊,門兒都沒有,告訴你,我就這麼一灘爛泥了……”
他虛弱至極,還有心思苦中作樂的拿話去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