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天真了,楚上塵你……也太縱容了。
楚上塵向裴戎昱做了個揖:“前段日子,開顏不懂事,讓舒揚你多有難堪。子卿在此謝罪。”
“不會。子卿你見外了。開顏這孩子,天真爛漫,我也是喜歡的。”
“那就好。”楚上塵笑笑,又道:“舒揚,我方才一直被開顏纏著,現在去梳洗一下,你與他先去用膳吧。”
裴戎昱點點頭,轉身跟上楚杉的步子。
楚上塵負手而立,看著他們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大霧裡,面上波瀾不驚,但又不知是藏了多大的情緒。站了很久之後感覺到冬風的寒涼,他方才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簡單的梳洗之後他卻並不著急,而是坐在自己的書案前,在暗格裡掏出一枚玉佩,那是他六年前救下昏迷重傷的楚杉時系在楚杉身上的,是一枚血玉。那絲絲入扣的赤色像是楚杉一般耀眼蓬勃,玉色均勻剔透,一看便是上乘,還有金色鬆散的流蘇垂下,初時,楚上塵並不知曉這玉到底是什麼玉,但這麼多年過去,他也慢慢長大,終於曉得了那枚血玉到底是何意義,這樣的玉佩,價值連城,找遍整個中原都沒有一枚,但更讓人擔心的,是這血玉背後代表的,又是怎樣至尊的權利和血統……
腦海裡是方才他和楚杉在書房裡的場景。胸口一熱,又有針扎的疼痛:開顏,你終究是要走的。
但有你那句話,我也夠了。
這廂是眉眼盈盈陌上桑,卻不知曉,那一廂花開花謝不知幾時秋了。
☆、第十六話、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涼寒的風投機取巧的鑽過半合的窗,撩起淡青色的幔帳,也吹散屋內僅有的溫度,似是水中漣漪,盪漾開一片片清冷。相比夕照山莊每日都要上演幾齣無理取鬧的好戲,雁棲山莊顯得更加平靜,也分外……孤寂。
而這裡,是雁棲山莊莊主周蓮見的臥房。不似尋常女子閨閣,這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脂粉氣,倒隱隱的透出利落幹練,簡樸的味道。
一張極大極軟的臥榻,與擺在一旁暗漆梅花箱相得益彰。周蓮見坐在梳妝檯前,握著菱形花鏡,神色有些憔悴。她雙手有些顫抖的搽去臉上的胭脂,鏡中美人失去胭脂的襯托,長顰減翠,瘦綠消紅,卻仍舊是傾國傾城,更帶了一絲病態的嫵媚,她的動人,似是自骨髓裡散發出來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心魄,她纖長的手指又動了動,輕輕摘下耳環,猶豫了下又解掉了髮簪,霎時,三千青絲隨著那一支碧玉簪都落下來,尋常人披頭散髮難免邋遢,但這放在周蓮見身上,披散著頭髮更多了一份不羈的妖嬈。
周蓮見眉目清冷的看著鏡中素顏的自己,出口的聲音仍是清朗的,帶著一些些喑啞,卻甚是好聽:“子卿,我自那日賞梅之後,就凍壞了,你曉得嗎?”
然後又苦笑了下。周蓮見一向是冷傲,遺世獨立的女子,這般自怨自艾,憔悴不堪,是從來沒有過的。她深深呼了一口氣,手指在臉頰上輕輕碾了一下,揭下一張面具,她看著這一張被揭下的臉皮,眉目又黯淡了一下,遂起身不再看鏡中之人。
一步步,白色繡花鞋輕輕挪動至那個暗漆梅花箱,掏出一把金燦燦的鑰匙,開了精緻小巧的鎖。那裡面放著的,並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珍寶,一件寶藍色的真絲長衫,一把玉骨金絲的摺扇,她“唰”的一聲將摺扇完全展開來,呈現一個漂亮的圓弧,這扇子十分精緻,上面有一幅丹青,畫的是荷花鷺鷥圖,以潑墨寫出荷葉,以重墨勾筋描絡,雙鉤寫荷花,瓔珞飄搖。白鷺近似白描,不加暈染卻生動準確。是一幅寫意佳作。一旁用行書提了兩句詩:
悽悽重悽悽,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用筆蒼練老到,雋永清秀。落款寫著:千金公子。這是六年前的子卿寫的。她仔仔細細的撫摸著每一個字,心中隱痛至極:“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是,這麼多年,一種相思,兩處離愁,我等你等的這樣辛苦。六年前你不辭而別,我天涯相隨,等來的,就是這個結果?”
寒冬的風這樣刺骨,蓮見卻面不改色的一件件脫下自己的衣衫。直到那滑膩似酥的冰肌玉膚完全裸露在泛寒的空氣裡,她才罷休。又一件件穿上褻衣褻褲,裡衣,然後套上那件寶藍色長衫。青絲如瀑,著著男裝的蓮見的背影顯出一抹俊雅。她將摺扇合上。又頹然的坐在地上。
她喃喃道:“子卿……”然後抱著雙膝輕輕啜泣起來。眼淚鋪天蓋地的如同潰堤的江水,打溼了她的睫毛,她的面龐,和那一件寶藍色的長衫。
她想起前一晚的夢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