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是他自身所能決定。
南園與他搭檔多年,聽到這一句焉有不明之理,於是起身道:“我出去查他住宿和其他情形,不出意外,晚上動手。”
清明點點頭。
這一席話,便已定下了燕然命運。
清明躺在床上,自知傍晚南園便會歸來,那時便是自己出發動手之時,正常來講,自己原應好好的休養生息一番,但不知為何,腦子裡翻江倒海、亂作一團,莫說睡一覺,便是靜靜的養一會兒神亦不可得。
他索性又坐起來,重沏一杯濃茶,抽一本書出來看。隨手翻開一頁,卻是一怔。
那不是南園常看的話本傳奇,而是一本《莊子》,不知怎麼混在這一堆書裡,上面文字儼然:
“……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
真是奇怪,自己當年初見軍師時,讀的就是這樣一段話。
今天怎麼總是想到軍師,清明苦笑著放下書,又是一陣說不出的心煩意亂。
扶搖而上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
當年的清明。何嘗不是意氣風發,風華正少年。
他伏在桌上,恍惚間,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年,極俊的一雙眼,氣質冷冽,一身的高傲不羈,只在看向面前一個娟秀少女時,目光才柔和起來,“阿絹,若你應允,我們便一同離開,天下之大,那裡沒有我們容身之地?”
那少女略帶憐憫的看著他,終是深深嘆了一口氣,“向哪裡走?清明,你放得下?放得下玉京,放得下軍師,放得下一身絕學從此棄之不顧,隱姓埋名過上一生?!”
白衣少年像是被甚麼狠狠重擊了一下,“阿絹,你……”
那少女微微垂首,低聲道:“我也放不下,你亦知我身份,怎可輕易離開?”
白衣少年猛的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這些話,是軍師教你的麼?”
那少女嘆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素來心高氣傲,縱是一世為殺手,一世不得出頭露面,畢竟亦有聲名在外。況你才華橫溢,終身不問世事,如何卻能甘心?就算這些一概不論,以你性情,要你拋開玉京,拋開軍師,拋開身邊兄弟……你,你當真做得到麼?”
白衣少年默然半晌,神情苦澀,強作鎮定:“你和軍師都知我,你卻為何不肯給我機會……罷了!”他聲音忽然變得決絕冷然,“既是從此無緣,今後也就無須再見……相見爭如不見……”
他面上雖做決然,只是這最後一句,終也是情懷難禁。
清明忽然睜開眼。自己仍伏在桌上,面前的一杯茶已經涼了,原來卻是南柯一夢。
多長時間沒有夢見從前的事情了?他忽覺心頭火燒一般,周身卻又如置於寒冰之中,那種冷直可滲到骨髓裡。雙手顫抖,身上也打起戰來。此刻窗外陽光明媚之極,他卻分毫不覺,心中不由一緊,知是寒毒又一次發作。
好在這一次發作時間並不長,半個時辰後,身上寒冷已是慢慢消去。清明自知是今日與燕然激戰之故。然而寒冷雖去,那種煩亂不安之感卻又慢慢升了上來。
這在清明,幾乎是絕無僅有之事。他背了手,慢慢踱出房門。陽光明晃晃的照在地上,樹影婆娑,光暈搖曳,一切實在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景象。
正出神間,忽見一個人急匆匆的走過來,清明識得他是客棧裡一個叫程三的夥計,於是點點手叫他過來。
那程三十分伶俐,走過來先行一禮,方笑道:“於公子,你老叫我有甚麼吩咐?”
清明其實沒甚麼事,遂笑道:“程三,最近有甚麼新聞,你撿兩件說給我聽聽。”
程三一拍手,笑道:“你老正是問對人了!方才正是出了一件天大的新聞!”
清明素知他言語不盡不實,一笑道:“是麼,你且說來我聽聽,說的好了,有賞。”
程三眼睛一亮,他侍侯清明數日,知他高興時出手極是大方,反先賣個關子道:“你老可知道玉京城?”
清明心頭一跳,卻笑道:“不是那些叛賊的地方麼,朝廷派了幾次兵,最近倒把陳老將軍搭進去了。”
程三一拍大腿,“照啊,就是那裡,從前派了幾次兵都不成,這一次可見是天要亡玉京了。於公子您可知道,那城裡的賊軍師,叫甚麼段克陽的,兩日前在城頭巡視時,忽然犯了心疾,口吐鮮血,掉下城牆摔死了!”
他這裡指手畫腳說的十分來勁,對面這位於公子卻是不言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