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沈素和花無幽正在空地上各踞一角,專注地練著。絨月眼裡泛出憧憬的神色,抱膝坐到地上,遠遠偷看他們,花無幽和沈素每隔幾日就要像這般深夜練劍,直到破曉。
沈素與花無幽的劍法各不相同,沈素凌厲飄逸,花無幽卻柔和靈動,夜色中之間刀光劍影,練到酣處連身形都朦朧飄忽。絨月看的如痴如醉,忍不住站起來照著手勢步法模仿,卻如嬰孩學步,呆滯又笨拙。
他黯然嘆息,蜷縮排黑暗裡,不敢再試。剛才一瞬間雀躍的心情轉眼變的失落,自己天資愚笨,光靠模仿,是絕無可能練出成果來的。
再說……公子也絕不會許自己習武……
想到這裡,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揪。
韓少卿溫和體貼,說話也是極盡婉轉。雖說藉口不許習武,可其中真正的原因,絨月又何嘗不知道?
習武是沈素和無幽的權利,韓府的下人t全都是不會的,自己……自然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
自己雖由無幽帶進韓府,與他和沈素同住共事,感情深厚。可再深厚的感情,終不能改變自己是下人的事實。
韓少卿有花無幽和沈素侍奉左右,已經再沒有自己的位置。即使再努力,再哀求……也是沒有用的……
在這韓府中,自己最終也只能做個帳房,空閒的時候服侍韓少卿的飲食起居而已。
這不是他想要的……
雖然到底想要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想去到離韓少卿更近,更近的地方。
耳邊依舊是颯颯的風聲,聽在絨月心裡卻像嘲諷的笑語。他啜泣地抹著眼淚,把頭蒙進被子裡。
小時候流浪在外,露出稍許弱勢便會被人欺負。受了委屈,他都只敢躲到沒人的地方去哭,沒想到被人收留到這裡,依然改變不了悲傷和孤獨。
不管到了哪裡,都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敢真正的放鬆,毫無顧忌地依靠他,信任他,敢對他大聲的歡笑或是哭泣。
哪裡都沒有這樣的人。
他抱著被子,牙齒緊緊咬著被角,發出小貓一般嗚咽的聲音。眼淚好像怎麼也流不完,怎麼哭也帶不走心裡的委屈,直到天際微白他才感到疲憊,沈沈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絨月的眼睛腫的像兩隻桃子,昏昏沈沈地去做事。所幸最要好的花無幽和沈素都不在,一問才知道是去了集市。絨月稍感放心,這兩人像猴一般精,若是被他們發現了,自己怕是搪塞不過去。
頂著兩隻桃眼,頭又暈疼的厲害,絨月這天整日在帳房內心不在焉。賬目被他寫的亂七八糟,中途又突然發現有頁數缺少,想了一下才記起前幾日在花無幽房內與沈素一起做帳,忘了取回來。
花無幽和沈素還沒有回家,絨月心裡著急,直往花無幽的屋子衝。時值夏日,等絨月跑進屋子裡時已是滿頭大汗,口乾舌燥。
所幸帳目好好地放在窗臺上。
絨月無奈一笑,視線的餘光瞥到桌角擺著一隻小巧的白瓷茶壺。他之前從沒見過這個東西,好奇地拿起來捧在手裡看,又開啟了壺蓋。
一陣幽冷清香撲鼻而來,只見那壺內盛滿了淡青色的透明液體,面上漂浮著說不出名字的花草。絨月好奇,花無幽素喜研究藥草,怕又是做了什麼新鮮的花草茶。
嗅到了這清香的氣味,口舌乾燥更甚。絨月耐不住好奇,捧起茶壺對著小巧的壺嘴啜了一小口,咋了咋嘴。
一股甘甜在口裡蔓延開,他忍不住又啜了一口,然後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花茶落進胃裡,五臟六腑彷彿都墜入冰窖,真是說不出的舒服。他就這麼一口氣喝下了大半壺,才停了下來。
看著壺裡的花茶少了一大半,絨月紅著臉吐了吐舌頭。他把茶壺放回原位,心裡暗暗和花無幽道了歉,才拿著帳目退出屋子去。
等要了傍晚,天氣卻還是熱。儘管喝了這麼多茶,絨月還是熱的出汗,剛才喝進肚裡的茶涼了一陣之後,竟好像變成了一團火,從肚子裡一直燒到胸口。
花無幽和沈素今天怕是不會回來了,絨月雖覺得奇怪,卻沒有辦法去問那茶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怎麼越喝越熱。做完了事,他只能跑去水缸邊,舀了冷水從頭往下淋,淋了好幾回,身子雖是冷了,內裡的熱氣卻仍舊不停地冒出來,直燒的人頭暈眼花。
絨月這才害怕起來,擔心自己吃的是什麼毒藥,中毒了。他跑回屋子急的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身體發熱之後,腳下竟像踩了棉花似的,愈發無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