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顧明話剛說罷,卻見一個影子翩翩踏進府中,面上掛著淡笑,道:“翌靖當然怕死,顧大人便不怕嗎?”
顧明心神大慟,以為自己晃花了眼,待凝神細看,站在面前的竟真是信和王爺殷翌靖。他心中悲憤已極,喪臉冷笑道:“左右是個死,若能拉個皇子陪著,卻也值當!”
翌靖舒眉一笑,“顧大人何必非要走這玉石俱焚之路?若是大人肯聽得本王一句勸,卻也不必死。”
“王爺莫要說笑……”顧明混跡官場多年,雖然猶自嘴硬,語氣卻已緩和許多。
“顧大人知道,本王不愛開玩笑……”
顧明還在猶豫,顧勉之嗔怪地喊了一聲“父親”,一把拖住他的手臂跪在地上,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響頭,道:“還請王爺為我父子指條活路!”
……
驚蟄已過,清明未至。麗日映空,雖正當午,日頭卻也不毒,兩隻黃鶯兒站在枝上啾啾叫著,清風徐來,滿架荼蘼開得繁盛,御書房內盡是淺香。
皇帝細細看過春闈殿試的名單,指著排在前頭的幾個名字笑問:“這裡面有哪些是太子的人?”
文淵閣大學士季霖走上前來,用手指了指摺子上的幾個名字。
皇帝“哦”了一聲,又問:“季卿以為這幾個人如何?”
“都有真才實學,假以時日,當為社稷肱股”,季霖口氣平和,面上淡淡地道。
“季卿的眼光,朕信得過”,皇帝點了點頭,“一味剛正清明是治不好這天下的,太子選賢任能,在朝中插些人手原也不錯。待將這些年輕的都磨出來,朝政也該交到他的手上了。”
季霖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卻聽皇帝又問:“翌靖那邊可有安排人?”
“信和王爺只任了一人”,季霖指了指杜仲的名字,“是二甲第八名。”
皇帝挑了挑眉,季霖又道:“這是隴西的舉子,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王爺的意思是將他放到西北去。想是葉將軍初掌大營,王爺放心不下,便要個人去幫襯些……”
“這樣也好”,皇帝微笑道,“只要他肯將心思花在西北,朕也放心。朕這幾個兒子中,最聰明的是他,他又事事悶在心中,沒的讓人瞧著心疼。只要他肯偏安一隅,不至危及國祚,朕必定想盡方法護他一世周全。”
皇帝迎著日光閉上眼睛,彷彿見到多年前那個風姿驚世的女子俏立眼前拈花而笑,心中微微一嘆,對季霖道:“殿試的時候,把杜仲點做一甲探花。”
季霖一愣,正欲開口,卻見皇帝擺擺手,只得應了聲是。
春日正好,陽光透過琉璃在地上投下點點光斑,便似一雙雙水汪汪的眼睛,冥冥中窺伺著碧頂朱簷下的一切。
出得皇城,又聽見戶部郎中季少時喊了一聲“父親”,季霖深深吸了口氣晃過神來,發覺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父子二人踩著日光走了片刻,季霖覺得暖和一些,方才喃喃道:“心細如髮,算無遺策,信和王爺實在是個可怕的人物……”
“父親”,季少時垂低目光,語氣卻帶著幾分堅定,“那件事情我應了王爺,現下已辦得七七八八了。”
季霖聞言頓住腳步,卻見季少時仍然走著,筆直的身影迎著陽光一直前行,走得雖慢,卻毫不猶豫。季霖長長嘆息一聲,道:“事情不是這麼簡單,有些路一但踏上了,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我知道”,季少時轉過身來看著季霖,目光清澈而堅定,“不論因由為何,只要這件事於國於民有利,我便要做”。
季霖舒心一笑,走上去與季少時並肩而行,輕聲喚道:“少時……”
“嗯?”
“他朝吾兒的建樹,必在為父之上。”
父子二人相視而笑,舊樑上春燕銜泥,老樹發出幾枝新桃,古老的京城在春日中煥發著神采。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大王,少爺考了二百五十名!”“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大……你說什麼!!二百五十名?!”
☆、第二章 醉酣未及客先昏(下)
晨光昏淡,各處的城樓敲過五更鐘,司閽推開硃紅的皇城大門,鴻臚寺官員帶領文武百官秩序走入皇極殿。皇帝身著綠色滾邊玄黑描金龍袍款款行來,百官轉身三呼萬歲,皇帝端坐大殿之上。殿外濃雲蔽日,隆隆滾了一聲春雷,卻是快下雨了。
都察院御史卜堯銘手持牙笏出列稟道:“春闈進士榜前日張出,竟是有人議論紛紛”,他頓了一頓,眼角餘光掃過列在隊伍前端的幾個身影,脊背彎的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