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苦著臉搖頭:“看見是看見了,可老爺,小六不識字啊。”
“那,儀仗旗上有什麼圖案?”
“是個黃底黑鳳凰鳥,老爺。”
能用黃底黑鳳的,只有皇后和皇太后。
“先頭車駕幾匹拉車的馬?”
“噢,這個我清楚,兩排駢三,一共六匹。”他還補了一句,“都是溜黑的烏雲踏雪啊,賊有精神頭。”
“當然神氣,”我笑笑,出巡能用六乘的,只有天子和皇太后正駕。“那是太后的鳳儀嘛。”
聽我這麼說,小六來了勁頭。
“哦,那小的可知道了,這太后娘娘一準是去西面的湯泉宮了。京城的人都知道,每年冬天這宮裡的人上湯泉宮去寒,這當官的去湯泉宮外面的湯泉鎮別館過冬,到時候啊,城西道上送瓜果蔬菜的大車每天來來往往,都趕著往那邊送了。我說今天這太后的儀仗啊還好,到時候皇上過去,可不是要十幾里長,封道半天?”
小六直咂嘴。
“哪有那麼長啊,又不是軍隊出征。”
我笑道,小六摸摸頭,嘿嘿露出一顆虎牙。
“往年太后也是這個時候過去嗎?”
“沒吧,往年大隊人馬總要過了大雪的,今年這才過了立冬沒幾天。對了,老爺您過幾天不會也跟著皇上過去吧?”
我搖頭:“今年皇上怕是不會過去過冬了。”
“為什麼不去?今年天不是蠻冷的嗎?”
“因為……”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所謂太后出門避嫌,皇上正好同室操戈,我岔開話題,“六啊,時辰都過了好久了,我怕陳大人等急。”
小六還是對他職業性的話題比較感興趣,立刻跟我保證道:“耽誤不了多少時候,您瞧好吧,一準馬上就趕到。”
“好,就看你的了。”
外面冷風跟刀割似的,我縮回車內,忙著把門簾車簾統統塞嚴實。
江左四俊
四條巷。
巷裡只陳大人一家官員府邸,因而小六趕車進了四條巷,陳府門房立刻就跑進去通報,等我下車站穩腳跟,陳大人清瘦矍鑠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了。
我拜了兩拜,起身道:“陳大人,蘇鵲冒昧,前來拜訪了。”
陳荀風退了朝服,穿一件青澱貔貅暗紋的褂子,可能是匆忙出來,連外袍都沒披。再看我,整個一個被拾翠裹的粽子。
“蘇大人,請。”
陳大人沒有說客套話,淡淡一笑,長臂伸展,將我迎進府內。
陳荀風領我在他府上轉了一圈,因為我拜帖中寫的是對陳大人的妙筆丹青仰慕已久,希望能到他府上一觀,最後他引我進了後園。
陳荀風走到小徑盡頭的末端,站在一片湘妃竹中,將那隱藏在竹林後幾不可見的“洗墨齋”指給我看。
“小小陋室,讓蘇大人見笑了。”
“晚生仰慕已久,陳大人切莫過謙。”我拱手道。
他淡淡笑著點頭。
聊了許久,凡是聽到這種場面話,他都只是一笑帶過,即不推辭,也不回敬,這種態度雖說沒有錯,但卻實在不像個為官十數年的大人。
不如說更像個純粹的文人。
而且非要形容的話,給人的感覺……
我看了一眼那遍佈後院密密叢叢的湘妃竹,不由釋然。
年輕時,他應該是屬於極清秀的那一類人,現在的眉眼間雖然帶上了歲月洗滌後的滄桑,鬢角也染上了點點斑白,卻絲毫不損其溫文爾雅的氣度,反而更有點蒼鬱幽古,深遠沉靜的味道。
謙謙君子,行止如竹。
陳荀風已然開啟畫室的門,站在外面,請我先進。
傳說這個獨立在後園一角的畫室是他最看重之地,從不輕易帶人參觀。甚至當年先帝特地來陳府尋畫時,陳荀風都不曾開啟,最終令先帝乘興而來,掃興而歸,傳為一則很是有名的逸趣。
我不知究竟是何德何能,能有興得他親領觀瞻,一睹“洗墨齋”的奧妙,哪裡還敢再託大半分。於是站在陳荀風后面再度拱手:“蘇鵲不情之請,能有今日之榮幸,已成人生一大願矣。”
言罷,伸手,仍請他先進。
陳荀風又是淡然一笑,先跨步進了內。
傳說中的畫室,其實並沒有什麼神秘的地方。東側一張案几,西側一牆書櫃,正中一道四屏屏風,上畫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
仔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