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年冬狩雖然凍得辛苦,帝王都莫不敢遵從。
據說其時我朝高祖尚在關外屯墾帶家人佔山為王,為保上下生計,一年四季皆事狩獵,冬季少糧,捕獵充飢更不奇怪。而他老人家入關稱帝之後,衣食充裕,年年仍在寒冬臘月時節忍凍帶著諸皇子及宗室子弟圍場狩獵,是為教習他們去掉驕奢紈絝之氣,不忘景氏馬上得來的天下和二十年征戰辛苦。
高祖之後,太宗承襲此例,定製在每年臘八節開始田獵,並擴大參與人數至臣子貴族,親為二十餘載,這也就成了慣例。
到了先帝時期,先帝好文,不喜射殺,仍循先制每年帶人來圍場,卻改成了集體紮營,體驗山野生活。
至於今上,他自十五歲繼位起,就對先帝時期淪為過場的冬狩一事表現出了莫大的興趣,近年以來,不僅恢復了狩獵實質,沿襲了軍旅式紮營,還擴大參與人數至所有十歲上五十歲下的宗室,貴族,臣子及這些人的子弟。
這也就是為什麼,大雪飄飛,北風呼號,我不在家中烤火,而在馬上搖搖晃晃,夾在人馬大流中向這次冬狩的目的地,京東兩百里的戊羊陂圍場緩速前行。
參與皇家冬狩者,為體驗先人奪天下勞苦,凡事需親歷親為,不論尊卑不可帶小廝隨行。
話說得容易,被人伺候慣了忽然沒人伺候,有時候是很麻煩的。
我還好,看李澄光李大人剛才從休息起上馬後就一直在整理他的大麾,終於忍不住問,“李大人,您還好吧?”
李大人人伏在馬上和大麾纏鬥,頭全部被風帽裹住,騰出一隻手來捋了捋,聲音含糊不明。“還好還好。”
“小蘇啊,上來陪我下盤棋吧。”付梓基大人自前面的馬車上探出頭來,向我招手,“快悶死我了呦。”
“老大人您這馬車是聖上恩典,下官可不敢坐!”我逆著風,向前頭扯著嗓子喊話,“能跟著您的馬車擋風,下官就心滿意足了!”
“沒人看見的,雪這麼大,我這暖和……”老頭子繼續招手。
“那也不可!下官第一次參加冬狩,不能一上來就壞了規矩!”
“哎喲到時候有你受的,還在乎這點,你就上來說說話,不要你下棋啊……”
“到了宿營地,下官一定陪您說個夠!”到了宿營地,哼,你就再也找不著我。
李澄光從風帽裡解放出頭來,急急喊:“老師您就趕快進去吧!沒多少路了!這可別給風吹著!”
“哎,你們一個個的,我這真是無聊死了……”付老頭子一聲感慨,被他隨行的兩個兒子勸回車內了。
我向風帽裡縮了縮頭,把面罩再紮上。寒風直灌入頸,剛才露出嘴喊幾句話的功夫,已經快把鼻子凍掉。
真懷念今晨離家時,溫暖的被窩。
甚至懷念廚子張媽,昨晚的熱雞湯。
唉……
再看一眼馬車,更不知道付老爺子都年逾古稀了,為什麼還非要來湊這個熱鬧。
傍晚時分,大隊人馬抵達戊羊陂圍場。
先頭來的青麟衛和戍京左衛營等已經在低窪的背風處山谷間搭好營帳,燃起篝火,燉上大鍋,烤熟肥羊了。
大雪此時已經停住,整個山谷覆了厚雪一片白茫茫,夜色中綿延數里的帳篷,因為散佈其間的明亮篝火而隱約可辨,像是一個個隆起的白蘑菇。空氣裡飄蕩著烤肉的濃香和米酒的芬芳,四周人聲鼎沸,先到的人們或三五成群,或十幾合坐,不論身份的圍在篝火旁說笑。他們中無論是平日埋頭案牘的文人,還是橫刀立馬的將士,此時此地,說話都比平時大了好幾個聲,更有陣陣爽朗笑聲夾雜其中,不絕於耳。
先前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
如此縱情,倒也酣暢!
將馬匹交給青麟衛的掌馬,我隨著人流到圍場籤辦處,那裡一張桌子上,有個幾個陶土深罐擺成一排。報了名字,青麟軍官指下,請動手掏西首第二個陶罐。
找到那個陶罐,上面貼著“文,四品上,二品下”。
伸手進去,掏出一個小竹牌來,上面寫著,東二十七。
“大人請到東營二十七帳歇息。”
青麟軍官看了一眼,在簿子上登記一筆。
兜兜轉轉,在山谷的東北角找到一頂僅容一人橫臥的耳帳,外面掛一柏木青牌——東二十七。
果然是軍旅生活。
放下包裹奔最近的一處篝火而去,十幾個人坐著燒烤,裡面有兩個正坐在一塊說話的齊齊抬起頭來對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