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一層壓一層的金線花式,吊在空中,不停晃動。像是朝同一方向,轉動,停止,繞回,再轉動……
總以為下一時刻,就會因為太重掉下來,再砸個滅頂之災。
實在受不了……
又閉上眼睛。
後悔著,沒多昏一會。
然後重回黑暗中的那份安然和喉嚨裡火燒火燎的乾渴寸步不讓的作鬥爭,最終,後者漸漸佔了上風。
我又張開眼。
這次,床前站了個人。身後不知幾點的陽光耀眼的投射下來,一剎那,只留下一片光輝中,高長身形的剪影。
過了會才看清楚。來人是揹著光,一手揭著簾帳,一手端著承載病人希望的碗。狹長,微微上吊的眼睛垂著眼簾,目光向下,一眨不眨的俯視。
過了一會,默默把簾帳別在一端上,他坐下來。空著的那隻手便撩起我眼前散下的發,一綹綹,把它們捋了,歸結耳後。
帶著點,溫熱的觸感。
似乎一時間,越過了全身的痛楚,只剩下耳周的敏銳。然後覺得,做完正事的手指順道滑下耳廓,在右側的臉頰上摸了一下……
好似蜻蜓點水,輕到幾乎沒有。
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於是我就等著。可是他接著背過身,順手,把小小的水碗放到了旁邊案上,準備起身。
終於無法容忍。
“等等……”
就像是切割豆腐的利刃,磨刀一樣的枯啞聲音徹底破壞了平靜祥和的氣氛。自然而然,嚇人一大跳——那已經站起一半的背部瞬間繃直,維持著半蹲半起的動作,梗在那裡。
“……水。”
那人明顯顫了一下。然後像是解了定身法一樣迅速跳將起來,一個轉身,“……你醒了?真的醒了?”
“咳。”
我給這句蠢話嗆了一下——忍不住咳起來,又不知帶動哪裡的傷處,疼得要命,再也停不下來。
難聽的咳嗽和抽氣立刻充斥了房間。
“快叫……御醫。”
像個忽然間找回了神智的呆子,語言不能利落跟上。滿面的驚喜掛上總是高深莫測的臉,那般不相映襯。定目半刻,他扭頭大聲吩咐裡外,“……他醒了。把當班的御醫都給朕叫來!蘇大人醒了!”
門邊立刻有人應聲。有人匆匆離去。
……
難道,剛才和你一直對望的人,不是我嗎。
好想翻白眼。
喘得越發艱苦,大概,也真翻了。
景元覺迅速坐下來,隔著被子撫上背,看著我拼了老命的咳,毫不在意的咧嘴笑。“不是花眼了……真醒了。能認人麼?好幾天反反覆覆,還怕一直就這麼燒得糊塗。”
拜託……
水啊。
“醒過來就好……別再像之前那樣,睜開眼,還不停說胡話。”他閃爍的眼光裡,是叫人不高興的幾分探尋,還帶著明顯不敢相信的猶疑,“蘇鵲,說句話。叫我一聲。好好叫我一聲?”
叫你個頭……
氣結又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清醒過來,是一天以後的事了。後來才知道,我在鬼門關外甩手轉悠一圈的功夫,距山上最後那天,已經整整過去半月。
半月。
對於行動迅速,手腳利落的人,足夠做許多事了。
比如說。足夠捉住叛逃出關的奸細,搗毀連帶的窩點。足夠將陰謀的訊息遠播狄廷、致人心動搖,斷然反悔和親。足夠齊鵬率領的送親騎兵在北狄的土地上馳騁七百餘里,刺探偵查,耀武而歸。
足夠洛水賑災的命官們開倉濟民,清淤堵漏,安撫最初的人心。足夠收集罪證,懲處首批失職的大員。足夠穩住京中的陣腳,和別心的、觀望的人群,秋後再去算賬。
之前許諾創造給人的時間,不短也不長。雖然因為人心的不可控制,半途生出好些不必要的他節,還是僥倖……沒有脫離正軌。
於是才能安心養閒,任他人操勞,奔波來去。
一日,三日,五日。
最大的樂趣,就是聽碎嘴的劉玉,帶著崇拜他人的神情,用著討好本人的語氣,帶來外間最新的訊息。
“皇上真龍天子,得天眷顧,今兒準確的訊息傳來,說北狄的老漢王真的是突然暴病死了,家裡十幾個兒子打成一團……這下我們,嘿……”
……早知道像這樣的事說發生就發生,還費個什麼勁。
“欽天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