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個時辰之間,炎烈在不可知力的推動下,竟和高瑾從生離走到了死別。他不怕死,從來不怕。更何況是為他而死。只是他們之間,原本不用如此悲傷。
神智已經開始恍惚。恍惚中,此時的他們仍舊是彼時的少年,談詩論劍,對酒當歌,他從來不是背叛者,他也不是掠奪者。他甚至想攜了他縱馬馳騁,遨遊江湖。不管江山,再無恩怨。但這一切都只是恍惚中的空想罷了,事已至此,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他可以解釋,但是他不能。他寧願被他怨恨,也不要他愧疚懊喪。
那張美麗的臉,哭泣時也著實好看,但他終歸是更愛他的笑容多些。
從前,他的心裡裝了太多東西,師門、故國、親友,如今,那些在乎隨著生命的流失一樣樣消散,最終,或者他已早有意識,他只在乎他。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炎烈醒來時身在雪玉山,陽光斜照在身上,暖意融融。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活著。但他確實活著。
“嘿,你可算醒了。”見著的仍是當日的領路少年,他包著頭巾農民打扮,說話卻相當孩子氣,“你知不知道,多虧我每天搬你出來曬太陽,不然你早就發黴了。還不快答謝我。”
炎烈一愣,思緒還頗為混亂,只含糊地附和一句:“多謝。”
“皇上說念在你捨身相救瑜王爺,便饒你不死,但你終身不得再下雪玉山,一旦下山,便是自尋死路,皇上就不再手下容情了。”少年蹲下身撥弄著山上的花草,說得輕描淡寫,“你的師兄弟們,皇上讓他們回家去了,所以現在由我來照顧你,再過些日子,你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我就回京去了。”他好幾天沒和人講話可無聊壞了,也不管炎烈是否樂意,自顧自地續道,“你這些天總是在叫皇上的名字,開始我還數著呢,後來實在太多遍我就懶得數了……”
“我真的……”
“還當我是唬你的?拿皇上開玩笑,我膽也忒大了。”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不是刺客,但你既然認了,或許有你的緣由,所以我也沒同皇上說。若現在你後悔了,我立刻帶你回京幫你解釋。我說的話,皇上總是信的。皇上心裡也是十分重視你珍惜你的,這行刺當今聖上是多大的罪名,皇上也只算了你一人的罪並無牽累旁人,他沒有殺你,說是囚禁,可這裡是你自小生長的雪玉山,而且一個守衛都沒有,最多算個閉門思過吧。你瞧呢?”
“我……”
“你怎麼婆婆媽媽的?走不走,一句話。”
“國仇家恨,我不能忘。”
“你這種人,只有到死才會知道什麼最要緊。罷了,算我多管閒事。”
是啊,他這種人,只有到死才會知道什麼最要緊。如今他還活著,那些要揹負的東西,又統統聚攏了來,拋也拋不開。
過幾日,見炎烈手腳行動無礙,那少年便離開雪玉山回京去了。
炎烈從小便是偏孤僻的性子,是以他一人在雪玉山上也不算寂寞,只是會很想念高瑾。有時候也會抑制不住想要下山去見他,想見他,很想很想。卻不知要以如何的身份名義去見他。
其實他並沒有乖乖待在雪玉山上,他傷一好便下了山去找當日真正的刺客,他絕不允許如此傷害高瑾的人存活於世。
隱姓埋名走過很多地方,終於被他尋到。
“你不是說只要有人能用你的獨門暗器,任何罪責你都擔著嗎?”那人已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咬著牙心有不甘,卻恐懼到聲音顫抖。
“透骨釘不是我的獨門暗器。”炎烈冷笑道,“儘管如此,那罪名我也替你擔下來了,但這不意味著我會放過你。”那一刻的他只讓人覺得寒冰徹骨,還是早早斷了求生之念的好。
“他只是讓我在皇宮中引起騷動再嫁禍給你,我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就是皇上!另外一個孩子對我動手,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我看時機正好就發了一枚透骨釘出去,我不知道他竟然完全不閃避!……你就給我一個痛快吧……我真的不知道主使者是誰……”
“你有沒有腦子?進皇宮鬧事也敢做,還是為了來歷不明的人!”
“因為……他給的銀子實在……”
炎烈真要被氣死了,這個人武功也不弱,怎麼財迷心竅到如此地步?貪財也罷了,他還是個白痴!
“暗器上的毒是你下的?”
“不是!我……我不知道那是有毒的……求求你,我受不了了,給我個痛快吧……”
炎烈橫他一眼,一掌拍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