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得爭氣就是最好的報答。”穆清風從竹枕上轉過頭,看到石珞空蕩蕩的眼神,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道長的師父,是一位好人吧。”
“天下最好的師父。”石珞說著,雙眼慢慢闔上,不再出聲。
“喂,道長,不要這樣睡。”穆清風見他的姿勢漸漸塌了下來,似乎真的就這樣睡著了,連忙喚道,“道長?”
“嗯……?”石珞已經伏在了穆清風的枕邊,咕噥著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的確是一副睏倦已久的樣子。
說起來,這道長揹著人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到萬花谷後又是收拾又是做飯還出去採藥,從昨日清早算起已經將近二十個時辰沒有休息了。
“道長不要趴在這裡睡,榻上還是擠得下兩個人的。”穆清風坐起來,向裡側挪了挪,又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快點上來,我現在可是拉不動你。”
石珞耷拉著眼皮,像一隻軟塌塌的小白羊一樣爬了上來,然後和衣伏在那裡不動了。
穆清風輕輕嘆氣,掀起石珞方才蓋過來的被單替他蓋上,然後重新躺下。
忽然就睡不著了。
穆清風將頭轉過來看他,石珞的臉正好朝向這裡,撥出的氣息暖暖的。他的臉在黑暗中依舊白皙,睫毛很長,密集地覆蓋在眼瞼上。長劍被他抱在懷裡,形成一種江湖人很常見的戒備的睡姿。穆清風很想知道此時伸出手去碰他會怎樣,他會醒來嗎,會拔劍而起嗎,還是會像溫和的小羊一樣任人撫摸呢?
一切過於自然,又過於虛假。就好像身邊跟著一隻呆呆的阿甘,你明明猜得到它其實是一隻高爆鐵顱,卻只能這樣袖手看著它,等著它爆炸。
沒錯,其實穆清風一直在等著石珞背叛他。
把四周的每一個人都預先假設成敵人,是他的本能。穆清風知道太多事情,多到足夠他死上百八十次。他也遇到過很多人——一聲不吭揮刀就砍的殺手,暗地裡放冷箭的伏兵,把酒言歡後轉身就下毒的“朋友”,千方百計蠱惑他的美人……穆清風喜歡扮演一個溫和纖弱的文生,優雅地踏入他們的圈套,然後靜靜地在最恰當的時刻,卸下偽裝給他們致命一擊。
對於石珞這種來路不明還莫名黏上他的存在,他更是從一開始便做好了應對任何一種發展的準備,與他相交,相談,顯露武學,甚至專門引他來這種變數多的野外,等待他的行動。可是,石珞卻什麼都沒有做,至少表面上,他沒有做任何對穆清風不利的事情。而若說他真的只是一個天然呆的道長,穆清風是打死也不信的。於是,在石珞的目的顯現出來之前,他只有跟著演戲。
兩邊都在做戲。
這樣的戲,早就不是第一次。只不過,穆清風第一次發現自己不知如何才能主導這戲的走向。不僅如此,戲路似乎正朝著某種奇怪的方向呼嘯而去了。
穆清風在黑暗中笑了笑——怎麼,連耐心也變得差了起來,好像迫不及待想要結束這場戲一樣,為何呢?
有一種衝動,想要一把扼住身邊那個正在熟睡的人,直接逼他坦誠自己的一切,然後——然後呢?
穆清風閉上眼睛,緩慢調息。自從見到這個道長開始,自己從腦袋到心性都變得奇怪了,某種瘋狂正在試圖衝破修養的禁錮,尋找宣洩的出口。
這是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戲路。也許,會很有趣。
是夜,穆清風反覆做著一個夢:他懷抱著一個熟睡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在不知名的混沌中,長夜漫漫,無窮無盡。
作者有話要說:
☆、憶往昔
穆清風朦朧中覺得手裡攥著什麼輕軟的東西,手感像羊毛一樣美好,直到手裡的東西被拽了拽,他直覺不想鬆手,手上一加力,神智瞬間醒了過來。睜眼看到白衣道長在他身邊閉目打坐,沒有一點聲息,穆清風一時並沒有反應過來到底哪裡不對。
他抬起攥著什麼東西的左手,石珞的眼睛就睜開了,一雙墨色的眸子看向他,臉如玉雕,沒有任何表情。穆清風這才發現手裡攥著的是一團白色的布料,有大片銀色雲紋,垂著一截精緻的流蘇,布料自手裡延伸開去,一直延伸到身邊的白衣人那裡。穆清風腦袋嗡了一聲,連忙鬆手。
——他居然把石珞道袍的袖角攥在手裡。而石珞醒來後,也沒有推醒他,就這麼一聲不吭地坐在這裡讓他攥著。
穆清風正糾結是出聲道個歉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直接不了了之,石珞輕盈地從榻上跳下,轉身微微一笑:“穆公子不妨再多休息一會兒。”說完斂了斂衣袍,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