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那不是真的。
果不其然,噩夢來了。
呂止曰跪在寢殿內的冰冷地面之上。渾身顫抖,聲音更是抖得說不全話。
“君……君上……都……都是這個下作的陪侍……是……是他謊報了進度……蘇……蘇相公……其實……其實還沒有……”
亓珃高居於玉階之端,一手托腮,垂眼下視。
“他叫什麼名字?”
他一發聲,呂止曰立刻止住了抖抖索索的請罪。高高在上的君王的面容如月華皎潔,他不敢仰面,那輕淺如冰泉叮咚的問語雖然不高,但第一字出口便叫整個大殿如沉水底,清冽的空氣讓人心底生寒。
呂止曰是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額上冷汗墜落,結結巴巴的回答:“他叫……叫叫綣綣……綣心。”
亓珃輕輕哦了一聲。
“綣心。”這兩個字喚出口,腳下的那個瘦削少年不由自主的就顫了一顫,亓珃的聲音卻格外溫和,“你在習風院當差多久了?”
“六……六年。”綣心顫抖的聲音低弱蚊吟。
大殿靜謐,微弱的迴音激盪著蘇允的耳膜,他仍是以方才的姿勢跪在簾後的御床之側,直到呂止曰和綣心進殿,亓珃並沒有再對他說一句話,也沒有讓他起身,而只是自顧自披了長袍,悠然步出內殿。
“六年?”亓珃問道,“那麼習風院的規矩你該很熟了吧?”
“是。”
綣心低聲回答,本就有些蒼白的面容更加沒了血色。
其實,早在下定決心要這樣做的時候便已預料到今天的結果。當蘇公子被帶回宮中,他便已做好了準備。
“既然知道規矩,為什麼要這樣做?”
綣心渾身又抖了一下。他這樣卑微的身份,從沒有機會見過君上,此時跪在這裡,也仍舊不敢抬頭去看一眼那御座之上的王者,即便只是聽到這樣並不算嚴厲的問話,不知為何,也讓他心底湧起無限懼意,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不已。
“我……我……”
座上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眸風掃向簾後僵直跪地的人影,“綣心,你是不是喜歡他?所以,願意為他死?”
毫不意外的,連跪都跪得筆直如嶽的身軀不受控制的震了一下。亓珃微眯的鳳目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
“我……”綣心抖著身抖著聲,趴在地上的雙手支撐不住身體的顫抖,額頭幾乎靠在了地面,“……是……”
這是一個讓人滿意的回覆,亓珃輕笑一聲。
“蘇允啊蘇允,你還真是招人喜歡呢。”
簾內男子僵跪如故,背對著少年嘲諷的眸光,雙唇緊抿,無法自已的顫動。
他知道,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果然, “既如此,綣心,寡人就成全了你的這份痴情。念在你這麼多年為寡人伺候過不少得力的寵人,知風館的刑具就免了吧。”
亓珃一揚手,一個侍衛自外而入,“鞭刑一百,死了鞭屍,就在這殿外,即刻行刑。”
侍衛躬身應命:“是。”上前幾步拎起癱軟在地上的少年,拽住他的頭髮就拉出殿去。
慘呼聲在片刻之後響徹丹宮的夜空。
蘇允不用去看,也想象得到此時簾外的那個男子是用怎樣愉悅享受的表情在欣賞殿外的這一幕。身子在一瞬間冷透,舌翼感覺到一股腥甜,那是唇被極力的忍耐咬破。合了下眼,蘇允騰的站起,快步走到外殿。
“夠了!”他向著他吼出來,“你要打就打我,不要遷怒旁人!”
亓珃緩緩輕啜手中的玉杯,眼也未抬,一聲嗤笑。
“遷怒?蘇允,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下巴微抬,面容陰冷,示意著案前地面,“君前奏對的規矩,蘇宗觀應該教過你這個兒子吧?跪下!除非你得了寵,憑著寡人的喜歡偶爾可以放肆,否則,”長眉一挑,厲色劃空而來,“記住你的身份!”
94 恨
記住你的身份。
這是重逢之後,亓珃對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
一種從未有過的苦澀壓抑浸入心底,蘇允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處罰綣心只是因為他壞了習風院的規矩嗎?沒有用知風館的那些恐怖刑具折磨他,還算是法外開恩了吧?
這與他蘇允確實沒有關係。
是他太高估自己了吧?以為那個已經變成陌路的少年還會因為自己而做出衝動的事。殺一個低賤的陪侍在他眼裡算得上什麼呢?這世上也就是自己,才會覺得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