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膽戰。天光亦暗淡下去,一層層的雪霰被春潮湧動撲向河中的船隻,如下起一場漫天大雪,溫度驟然降了下來。立於船舷想要遠觀大潮的人們紛紛躲入內艙,翻出禦寒冬衣裹在身上。艙中亦有軍士在各屋燃起火爐,圍爐而坐,人們才不致覺得天寒地凍,如入寒淵深處一般。
馮乙搓著手自主艙中問脈回來,喝下滿滿一碗薑湯才覺身子暖了一些。走去自己艙房時路過蘇允的屋子,裡面燈光灼灼,顯見主人並未入睡。他想起了連芳的話,仍是猶豫了一下才去敲門。
蘇允見是他來,並不如何驚訝,請到屋內坐下,便開口問道:“馮太醫,君上素來畏寒,今夜脈象如何?”
馮乙道:“脈象平穩,倒無不妥,只是寒氣太甚,只怕不能安枕。”
這後半卻是連芳的原話。等他把脈後退到外間,連芳跟出來滿面俱是憂慮之色。
“馮太醫,冬衣與爐火似乎都不能抵擋如此寒潮,你可有什麼方法讓君上解除不適?”
馮乙想了一想道:“唯有加速體內氣血流傳,靠自身抵抗外寒了。連公公,你可曾用熱水為君上沐足?”
“試過了。”連芳只覺更加憂心,“之前這個法子都很奏效,但今夜冷得太過厲害,您也瞧見君上面色,便知仍是不妥。”
馮乙沉吟:“連公公可懂經絡穴位?你可在君上足底順序按摩,或可奏暖身之效。”
連芳亦沉吟:“懂是懂的,但……”
但君上不喜被人觸碰,即便是貼身近侍如他,至多也只是偶爾的攙扶或沐足時的輕微擦揉而已。
兩人一籌莫展,一刻,卻都想起一個人來。
“不知蘇大人可否為君上禦寒?”
將前因後果交代一遍,馮乙問這句話時仍是遲疑猶豫的。先不說君上的意思,光是蘇允,在宮中之時便極少主動求見。馮乙不知這個不情之請是否會令人尷尬難堪。
“當然。”
蘇允極快的回答令馮乙意外,說完這句,他人已站了起來。
“馮太醫,我這就去請見君上。”
這樣乾脆爽利的態度更讓馮乙吃驚,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見那男子已快步走出門外,匆匆腳步毫無猶豫之意。
194 求見
蘇允在主艙外廳等了半晌,才見連芳急急出來。
“蘇大人,君上讓你進去。”
蘇允點了點頭,問連芳道:“連公公可有稟明我的來意?”
“不曾。”連芳搖頭,看了他一眼,面上顯出些許晦澀之意,“這事……還是蘇大人自己說比較好。”
蘇允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此來已做好了不被召見的準備,等了這許久,得來這樣的結果,並非不意外的。
亓珃確實並不想見他,但似乎沒有不見的理由。
於是,猶豫良久。
這猶豫令他心生厭惡,何時何地何人,曾令自己如此舉棋不定?放不開丟不下?
這個人,當真是命中的剋星麼?
看著進來的男子儀態從容的矮身跪倒行禮,他的心中更有無限惱恨之意。
自己的逡巡掙扎,在這男子面前顯得多麼孱弱可笑。
為什麼,到現在還要在乎?
“君上,微臣冒昧,入夜求見。”
座上的人淡淡開口。“何事?”
“春潮森冷,君上畏寒,馮太醫建議以足底穴位按摩之法暖身驅寒。若君上不介意,微臣可效綿薄之力。”
亓珃聞言愣了一愣。
他深夜求見已讓他驚訝,而這來意更令他心下驀地一跳。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蘇允麼?
如果真的是他,為什麼肯說這樣的話,肯做這樣的事?難道他不知道,即便是點到為止,這手足相觸的肌膚之親仍是曖昧難言。
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跪在地上的男子卻緩緩抬起了頭來。他的目光清明安然,將深夜獨處中隱隱浮出的那絲晦暗不明照得沒了蹤跡。
他的唇動了一下,亓珃揮手,知道他又是要說什麼“君上身系社稷安危”的理由。他追來,他求見,這一切不過是憑了良心而為。只有自己,做出疏遠冷落的樣子,心中卻仍不得清淨。
“好吧。”
這樣回答。
還是答應了。既然他要為社稷出力,為國家著想,抑或為此前種種還債而來,那麼,拒絕並不明智,且隨他去。
等到他覺得做夠了,安心了,自然便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