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憂塵靜靜凝視欒天策,唇角慢慢散開一抹淡得不易察覺的微弱笑容,因為他在剛才和皇帝的對視之時已經無聲達成了協議。如果他此刻不作頑抗,免去這場註定失敗的血戰,那麼欒天策就不會像對待趙王那樣誅殺名家全族。
默默點了點頭,名憂塵示意身後眾將下馬;欒天策果然揮手阻止三軍氣勢如虹的呼喊萬歲之聲。
“朕適才聽名家眾將之言,爾等極有可能受人愚弄,看在相國多年輔政與救駕情切的分上,如今又逢安寧公主大喜之日,朕不願讓胡夷與隋晏國看我天都三軍將士兄弟相殘,因而特赦爾等目無君上的死罪。”
此話一出,三軍之中又爆發一陣大吼,眾兵齊贊聖上英明仁慈。
“免去名憂塵相國一職,將他與名家眾將暫且押下,其麾下所有兵力由南宮睿與駱斐勳二位將軍重新分配。其餘從京都附近調來的人馬立即回到原領地,靜候朕隨後的命令。”
欒天策臉上並無得色,他從容點頭再止住南方與邊關大軍的歡呼,話鋒輕轉又安撫了名家將領帶的兵卒與其他各地計程車兵;無非是些日後要重用他們的話語,輕輕鬆鬆將這些兵卒心中的疑慮打消。
兵士們遲疑著聽從南宮睿與駱斐勳旗下大將的號令,慢慢分流走入新的將領帳下,不忘時時回頭望向似乎變成了一尊雕像,對他們的舉動全無反應、神色中更無懼意的名憂塵,心中皆感慚愧不安。
欒天策沒有再說話,他目前要做的是將欒苓萱鄭重交到胡夷大領主手中,叮嚀對方好好對待最疼的皇妹。
隋晏邊境發生的兵變震驚整個天都,朝廷大臣乃至民間百姓都對一夕之間變了天色感到無比愕然。人人說起那場變故都眉飛色舞、口沫四濺,繼而對那位原本對天都來說可有可無的年輕皇帝深感敬服。
過了一月有餘,皇帝奪回實權的這場兵變仍然是天都人茶餘飯後最喜談論的話題,在朝堂上的群臣更是心有餘悸。
文武百官見到欒天策都大起敬意與懼意,不敢再像以前那樣怠慢。如今只要皇帝臉色稍變或說話嚴厲些,群臣便跪地不起以恐觸怒聖駕,這才讓欒天策終於有了為人君者的自覺。
心中對這些變化暗暗感到歡喜的皇帝不敢放鬆對名家的鎮壓。
他送走欒苓萱之後火速領著兩路大軍趕回京城,盡數更換京師重地的守衛還有皇宮內外的羽林軍士,將名家手握重兵的大將全部押下天牢,剝奪了他們手中的兵力之後,將這些人軟禁在名家,令重兵嚴加看守。
皇帝令人解散名憂塵私設的議事堂,重新制銅鑄錢,更換官吏,去掉名憂塵制訂的一些法章,令人上奏名家人違法亂紀的罪證,顯是有心紀念奪回王權的功績,也下定決心狠狠懲治以前那個權傾朝野的望族。
於是名家門生大部分投靠政敵,少部分辭官避世,群臣紛紛上奏名憂塵及其族人的罪行,僅是大罪就有八十餘條。
欒天策此時坐在紫霄宮內看著手中的一本摺子,目光再瞟向旁邊的一堆奏章,臉上浮上濃濃的譏笑。
這些控訴名憂塵多年來不守為臣之道,把持朝政,輕慢帝君與太後,任意欺辱宗室諸王,無視朝廷綱紀的大罪,甚至還有一些控訴名憂塵咆哮朝堂,貪贓枉法,縱容族人強佔百姓田地、欺男霸女等無稽捏造的罪名,以及懇請天子重罰的奏章,以往怎麼可能義憤填膺地公然送到他的面前?
驀然想到昭華太後,欒天策恍惚覺得他的母後如今挺直了腰,大有揚眉吐氣之嫌,神情遠非昔日的懦弱與憂鬱,口中不斷稱讚他英明果斷,大有太祖與先皇的治世雄風。
太後尚且如此,底下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沒有在奏章中明著請求皇帝將名憂塵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已是一個天大的奇蹟了。
這樣想來,名憂塵的威信在那些勢利之徒心中仍然極有影響。
皇帝不置不可否地笑了笑,扔了手中摺子,帶上杜成憬直奔掖鴻宮。他的心情非常不錯,因為不管名憂塵有多麼厲害,如今的勝利者是他無疑。
走進裝飾一新的掖鴻宮,欒天策倍感順眼。
他回到京都之後,令人將這裡的所有飾物都換了,帳帷也由明黃淡青變為月紅輕灰。之前名憂塵使用的那些只能皇帝才能享用的東西蹤影全無,見到掖鴻宮內外象徵帝王的明黃色彩改為富貴的大紅之色,欒天策的心情更加愉悅。
如今他才是真正的主宰,他掌控了天下和名憂塵,這種體會讓皇帝倍感舒爽。
悠然看向身著鮮紅王袍、靜靜坐在書案後面翻著琴譜的名憂塵,欒天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