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簾外的宮人紛紛端正了音調,和聲應和著,高聲而拜,殿中霎時滿溢喜興之氣。
然而最初傳到耳裡的那個富有磁性的嗓音,令宣於靜央在一瞬間猛地驚在了原地。
他睜大了驚駭的眼向簾外望去,透過簾間罅隙,捕捉到了一個容易識辨的,太過熟悉的高挑身影。
透過縫隙,目光狹窄地相逢,渡過千山萬水亦難於倖免。宣於靜央看到了在那一隅緩緩抬目的人不嗔不怒,卻冷漠疏離得難以言喻的眼神。
目光相撞之時,呼吸的凝滯,欽定了萬世的浩劫。
剎那之間,好像有很多東西,碎在了彼此之間,再也拾不回去。
第61章 鳩鳴(四)
“煥……!”來到側殿,屏退宮人之後,宣於靜央壓抑不住心裡的狂躁與混亂,俄然上前一步,喚道,“你……你今日怎麼到宮裡來了?”
這話問得無端,就好像不願自己來宮中一樣,可從前,他明明總是渴望著相見。
辛垣煥這樣想著,掛在臉上的笑盡是冷淡:“公子有事,臣便隨來了,恰好聽聞了如此喜訊。”他煞是恭順地合袖再拜,清冷地笑道:“微臣恭喜長公子。”
這話聽著未免不帶嘲諷,宣於靜央沒有掩飾住從心底湧上眉頭的痛。
他慌忙澄清,急促地說:“父王對我處處監視,若無子嗣,我無法與他交代……這你是知道的。”
辛垣煥笑得滿不在乎,眼色卻冷:“臣當然知道,一旦有了子嗣,長公子也不會被緊緊逼迫,更何況,長公子與夫人生活美滿,臣祝賀還來不及。分明是盛大的喜訊,長公子,又在焦慮些什麼?”
假使說此前的辛垣煥,仍然掙扎於對宣於靜央的接受與拒絕之間,因為故意表現漠然的話,那麼此時的他,則是在並不隱藏地將心中的怒意表現出來。
他極少如此。之前眼見的一切,對他有著莫可名狀的衝擊。
宣於靜央頓時惱了起來。
“那你要我如何……?我從一開始就在負她,不可能再不好生相待……我難道不應該對自己的夫人好些?”
那聲“自己的夫人”喚得刺耳,辛垣煥想起方才在簾後聽到的他們的對話,他們那種欣喜與恩愛的語氣,甚至於隱約可見的他們的肢體接觸,莫不刺在他冷嘲不已的心上,針針挑血。
辛垣煥不禁咬住了牙。
就算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個處事周全的長公子,必然會傾盡全力對那個女子好,不給他人留下任何話柄。即便是他自己,也必定會選擇這樣去做。
但是當他親眼見了那場景親耳聽了那滿是情意的互訴之後,卻還是陡然睜大了雙眼,在與他們相隔的簾外,死死攥住了拳頭。
辛垣煥從齒間瀉出了一抹帶著嘲諷的冷笑:“……所以,臣有幸親眼見了長公子與夫人的琴瑟和鳴。之前長公子夫人與臣攀談了片刻,臣想,天下大概沒有哪個女子,會如完璧無瑕的夫人那般配得上長公子。此真為國之大幸。甚好。”
“煥!”長公子焦慮地喚了出來,“你知道不是那樣……!”
“是那樣,不也很好……?”辛垣煥冷得刺骨地笑,揚起臉,卻又眉聚不散,“長公子總不可能告訴臣,臣親眼看到的恩愛是假的。如果長公子真的與夫人兩情相悅,這豈不是……最好的事?”
雖然自己一直有意地拒絕著他,雖然自己總是故意擺出一副什麼都不重要的樣子,然而,一朝遇上超乎意料的真實,就算是他,也無法壓制住從心底生出的灼燒般的妒恨與心痛。
“果真會如此,所以一切都沒有出乎意料,最終總會是這樣的結局,但這對長公子而言,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結局。”辛垣煥有些淒厲地笑著說。
“你在說什麼……?”宣於靜央唇齒有些顫抖。
“長公子,恕臣直言……”辛垣煥暼起眼角看著他,笑顏冷得似冰,“如今才是最好的結果。長公子只要和夫人幸福地生活,留下子嗣,然後,等到大王駕崩,就可高枕無憂。”
“你……”
“到那時,長公子已是一國之君,就算身邊環繞著的都是美貌的少年,也無人過問,身邊,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一個……叫做辛垣煥的人。”
“煥!”宣於靜央難以置信地低吼出來,用錯愕的眼光注視著他,不由得扳住他的胳膊搖晃道,“你胡說些什麼?!”
雖則辛垣煥心高氣傲,但他從不輕易對人說惡毒的話,更何況這時所面對著的,是令他痛惜的宣於靜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