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得發怔。
莫令我傷心,長生,長生。
我記得我是在南巡的時候見到他的,一頭黑瀑布般的長髮,隨意紮起,寬鬆的白色外袍,露出裡面青紗的交襟褻衣,僅到腿肚的紗褲子,配著一雙青色紗鞋。只是一眼,便成了我心中轟轟的雷鳴。
丹青劫62'3P'
扶搖殿裡。
蕭景心端坐在龍椅上。
唐塵手裡有刀,他還沒想清楚那個少年是怎麼闖進來的,就看到唐塵把扛在肩頭的人扔下來,一聲悶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幾個太監宮女驚叫著縮成一團,可他並不擔心,只是輕聲問道:“你來了,比我想象中要快些,這是……蕭丹生,還是蕭青行?”
他說著,站起上來,往前了幾步,龍椅和殿門隔的太遠,他想看個真切。逶迤在那人臉上的亂髮看上去似乎有幾分眼熟,蕭景心仔細辨別了一會,突然駐足,“……星河?”唐塵將刀刃抵在楚三頸項,低聲道:“陛下,你想看楚公子死在你面前嗎?”
蕭景心愕然,臉上卻是一派秋水不驚:“唐塵,為什麼要把旁人牽扯進來,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唐塵聽了,不由大笑起來:“陛下果真深藏不露。”他從懷裡掏出十幾張的通緝令,每一張上都印著明晃晃的官紋,大聲道:“我過去只聽過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可沒想到事情只辦了一半,陛下就等不及殺我了!”
蕭景心微微一笑:“這只是個小小的誤會,若是令你不開心了,我今日便可以撤回它們。”
唐塵怒極反笑:“陛下不覺得有些遲了,不過,我一向是個好脾氣,就再問上一聲,陛下要看楚公子死嗎?”
蕭景心愕然,溫潤的眼睛微垂,輕聲道:“哦?權臣隻手遮天,翻雲覆雨,你面前的不過是個傀儡,我竟不知道,決定別人生死的權利,還在我的手裡。”
唐塵默默打量了他一會,刀鋒一絞,將楚三胳膊上的一塊肉割下,扔在地上,有一個瞬間,蕭景心只看到血,殷紅的顏色,落在眼前,蕭景心在一旁看著,表情竟然沒怎麼大變,只是有些怔然。唐塵低笑起來:“怎麼了?想說些什麼,說給他聽聽,他醒著呢。”他說著,撩開楚三額前的亂髮,露出那人痛的失神的一雙眼睛。
蕭景心只是安安靜靜的站著,低聲問:“你……究竟想幹什麼呢?”
唐塵嘴角輕輕抿起,低笑起來:“你知道的,我自然是……想讓死者安寧。”蕭景心歪著頭看著,他慢慢的朝唐塵走過去,少年不禁高聲喝止道:“站著。”
蕭景心如若未聞,直到唐塵又在楚星河手上割開一道傷口,這才頓下腳步。兩邊僵持著,蕭景心良久才輕輕的嘆了一聲氣:“讓死者安寧……”他說著,搖了搖頭,地上的血似乎映到了他的眼裡,他嘆了口氣,跟身旁的小太監叮囑了什麼,就看到那人瑟縮著向外跑去。
唐塵愕然,他從地道里一路走來,為的就是避開那些禁衛,他現在拽著一個人,分身不開,看著那太監從殿後跑出去,不由得低聲威脅道:“幹什麼!讓那人回來!你不要楚星河的命了嗎?”
蕭景心輕聲道:“你別急,我讓他拿紙筆來。”唐塵這才再度沈默起來,只是額間隱約有汗,顯示他並不如外表看來那樣從容。他就這樣等了好久,直到楚三胳膊上的傷口都不怎麼流血了,他才忍不住站了起來,低喝道:“怎麼,還沒好?那人究竟去幹什麼了?搬救兵嗎?就算我死了,我也會拉著他一起死……”他說著,又要伸手去割,突然聽到蕭景心說:“你再割一刀,這事情就再沒有商量的餘地。”
唐塵冷笑了幾聲,卻還是把刀放了下來。蕭景心猶豫了一會,慢慢坐回龍椅上,再過了好一會,那個方才出去的小太監又從門外進來,只是滿臉是汗,手上也沒有帶紙筆。唐塵不由站起來,厲聲道:“紙筆呢,你莫非是在騙我!”蕭景心看著殿下,臉上不知從何時開始,再看不到半絲笑意。“你惹我生氣了,唐塵。”
“生氣?”唐塵想大笑,卻偏偏笑不出來,他突然想到蕭青行以前生氣的樣子,也是這樣靜靜的,不露生色的怒容。這一點前車之鑑,讓唐塵不由四下打量起來,一步一步地梳理,頭腦裡還是一團亂絮。殿門被人推開,那些重甲長槍的人並不急著進來,僅僅是封死了去路,這樣的威脅並不致命。可門被推開後,外面依稀看的見隱隱約約的火光,像是晚霞一樣。那天在無憂湖也是這樣的火勢,不過沒有這次的這樣清晰,這樣的居高臨下,像是從頭頂上開始炸開的血色,連建在最高處的扶搖殿都看的清囂張淒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