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看看。”蕭青行向前了幾步,他自恃甚高,神態步履,向來從容。他將唐塵藏在背後的手拽出來,一點點展開,口中嗤笑著:“你這次又殺了誰,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唐塵動了一下,只動了一下,就被影衛壓跪在地上,那隻手從他掌心掙脫。手心上全是血,大片的殷紅。
他頓了一下,笑道:“還是說……是你的血?”
少年滿身的傷,鞭傷,瘀痕,重重疊疊,已經將他身體掏空。再如何健壯的人吊在城樓,日曬雨淋,也早該癱軟。蕭青行看著被壓制的少年,沈默了一會,用袖子親自去擦少年臉上的血汙,試圖掩飾在心裡微微蠢動的東西,似有還無的,失而復得的喜悅。“不是有人救了你嗎,為什麼回來,”他向來平靜無痕的面孔,似乎也泛起幾絲波瀾,“他不要你了對不對?”
唐塵眼睛一下子睜大,他此刻的狀態極是古怪。
蕭青行撥出了一口氣,將九龍玉冠下披落的髮絲挽到耳後,淡淡笑道:“也對,他的性子,從過去就是那樣,小時候他喜歡的東西,誰碰了一下,就立刻丟在地上不要了。”他說著,似乎還沒發現自己在微笑。“多傻,對不對,入的眼底的東西本來就屈指可數,他還要挑三揀四。”
他看著唐塵微微顫抖的肩膀,不由得又將聲音放緩了幾分:“唐塵,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不過,等我他日君臨天下,無論什麼願望,我……會替你實現,”他伸出手,嘴角是胸有成竹的笑容,他想起碩大的華蓋,橫踞山巔的連綿行宮,天下跪拜在他腳邊,“那個時候……”他的聲音向來清冷,此刻聽來,卻像是在靜謐的寒池上燃起了一片通紅的火,清淡的眸色裡,就像每一個凡人那樣,有著功成名就的微醺,太多事情擺在面前,琳琅滿目,銷魂蝕骨。萬事俱備,皇位空懸,只差最後一件事,他就能心滿意足──
他再一次伸出手來,眼睛裡透出焦急的光來,“塵兒……”蕭青行不知不覺間叫錯了稱呼,唐塵靜靜的打量他,似乎發現了什麼,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這麼些年對這個人的懼意,突然間就散了,他突然發現站在他面前的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身上所有的破綻,都赤裸裸的露著。他往前走了半步,男子還未說什麼,暗衛們卻撲上來,將他壓著跪在地上。
唐塵低下頭,唇角的那抹笑容,急需好好隱藏。他說:“你怕我,也對……我這輩子……所有的幸福,都被你毀了……”
蕭青行僵了一下,耳邊是唐塵清如溪水的聲音,如同碎玉濺滿琴絃,“我僅剩的願望,是殺了你,可是,好累……累的連……仇恨,都不能讓我再……站起來……”
“放開他。”蕭青行突然囑咐,唐塵感覺到肩上的桎梏驟然一輕,或許世上真有能戰勝仇恨的東西,心中無窮無盡的悲哀,鋪天蓋地的壓下來,讓他站都站不起來,可爬……又能爬到哪裡?這世上哪有讓他苟延殘喘的活法,這一生──只欠一個了斷。
唐塵笑:“我只欠一死。他們說……死了,就無憂無慮的,是真的嗎。”蕭青行看到那張笑臉綻放在眼前,蒼白的臉孔上的如畫眉眼,心裡最柔軟的角落開始疼痛,如何逃得出這五指藩籬……蕭青行彎下腰去,似乎要將少年攬入懷中,輕聲道:“我其實……很想信你。”
他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笑,他手裡反握著唐塵的手,那手心裡有一片刀片,蕭青行死死抓著他的手,只差半寸,那刀刃就會穿透他的腹部,剜出腸子,輕聲道:“只可惜我……至少很清楚一件事情。”
“你恨我。唐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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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58'3P'
他說著,停了一會,然後用力甩開少年的手,有個暗衛試圖取出唐塵手裡的刀片,可少年死死握著,像是握著最後一根稻草,痛得面色鐵青也不肯鬆手。蕭青行背對著他們,過了很久,才伸手扶起癱坐在地上的老者:“丞相。”
楚淵臉色蒼白,似乎依然沒有回過神來,花白的幾縷鬚髯越發讓他顯得風燭殘年,蕭青行卻不放過他,輕聲道:“丞相,今日促膝一談,終成共識,你理應高興才是。日後,便有勞丞相提拔了。”他最後‘提拔’二字,說得輕緩,在老人心裡卻像是一陣轟轟的雷鳴。
楚淵啞著嗓子,斷斷續續的擠出幾字:“你……是在逼我們……父子……相殘……”蕭青行不禁笑起來:“令公子也是聰明人,高不可攀的景帝,平易近人的蕭景心,你猜,他更喜歡哪一個。”
楚淵面孔扭曲了一下,悶聲道:“不許…直呼……陛下名諱……”蕭青行嗤笑了一聲,猛地抓緊老人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