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勾銷了,但是他一向威風凜凜,如今這備受打擊的模樣叫人實在看著不忍。雲舟咬咬牙,終是沒忍心將他推開,於是也就任他抱著,聽在他耳邊迷迷濛濛地說話,說的全是些醉話,沒有條理,毫無章法,從幼時父母對他的殷殷期盼講到之後戎馬歲月的九死一生,從小時候在草原上玩耍的瑣事講到這些年那些個貴族對他的白眼冷遇,聲音時而清楚,時而模糊,說到後面從漢語變成了塞外語,那一個個陌生的位元組雲舟聽不懂,但卻能從那迷惘的語氣中感覺到他內心經歷的波折,雲舟就這樣安靜地聽著、聽著,後來,不知不覺睡著了也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雲舟張開眼睛,看到完顏均坐在床頭注視著自己,眼睛裡有血絲,不知他是剛剛醒來,還是一夜沒睡。面對那人酒醒之後愈加清明的眼神,雲舟一陣心虛,下意識地躲開他專注的視線,硬著頭皮,輕聲地說:
“今晚,我想出去看花燈。”
“好。”
不由分說地,完顏均就同意了。
雲舟詫異地望向他,只見那雙眼睛恰似一潭靜默的深水,不見一絲波瀾,只有那黑的更黑,白的更白,而那紅色的血絲就像是無力的疲憊,靜靜地望進他的心裡,讓人無所遁形,那一瞬間,雲舟承認為自己的欺騙感到過愧疚。
當天晚上,完顏均坐在一邊親眼看著侍女們為雲舟穿上一件件的衣服,打點完畢剛要出門,他想起雲舟身體虛弱,受不得寒,於是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披風為他披上,在繫帶的同時,完顏均忽然對雲舟說了一句:
“雲舟,我可以為你當一輩子的笨蛋。”
“什麼?”
雲舟怔怔地,沒有反應過來。
完顏均扯動嘴角,不再言語。
被完顏均拉著手往外頭走,雲舟沒有掙脫,而是難得乖順地任他牽著,一路上他很緊張,心跳快得像是打鼓,但還是不忘環顧四周,儘可能記下後院出來到府門外的每一個細節和佈局。等到兩人到了大街上,才見識了什麼叫人聲鼎沸、眼花繚亂,由於這次的燈會有著特殊的意義,是官府花了大手筆舉辦的,因此格外地熱鬧,各色花燈琳琅滿目,繪有山水、花鳥魚蟲等圖案,很多遊人臉上帶著民俗傳說中的臉譜面具,手提花燈走街串巷,間或有人燃放煙火,爭奇鬥豔,引得眾人爭相觀看,整個江海縣沉浸在絢麗燈火的海洋之中,好比火樹銀花,星橋鐵鎖,天邊一輪圓月高懸,正是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
街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一個不慎就會被衝散掉,他們出來的時候身邊跟著一圈護衛,走著走著就擠地只剩下他們兩個,雲舟時不時就會感應有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一旦回頭尋找,那些視線又淹沒在了人群中,再也找尋不見。完顏均帶他來到賣花燈的小攤前,小攤主人熱情地為他們介紹每一個造型各異的面具,千挑萬選,最後完顏均為他挑了一個外形古樸典雅的宮燈,他訥訥地接過,只聽小攤主人對他倆說:
“前頭有盞比人還高的走馬燈,兩位公子一定喜歡,不如提著燈到前頭看看,那兒可熱鬧了。”
雲舟原本興趣不大,可轉眼看到那小攤主人對自己笑,笑容很熱情質樸,有一種同伴之間值得信賴的默契,雲舟心裡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完顏均低柔沙啞的聲音:“你想去看嗎?”,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夜晚,這個男人對自己格外溫柔。
雲舟錯開他的視線,輕輕地,點了點頭。
路上人多,完顏均緊握住他的手,一秒也不放鬆,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就會被人流衝散,雲舟被他牽著,只覺手心裡熱熱地,可以清楚地感覺那個男人鄭重的溫度,彷彿手裡握著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最重要的珍寶。一時間,雲舟恍恍然,心潮紛亂,只低頭隨著他走,街邊的五光十色都提不起任何興趣觀賞,就連不知何時到了那盞走馬燈前都沒有意識。
那小攤販子沒有說謊,那果真是一盞壯觀氣派的走馬燈,佇立在一大片的空地上,足有一人多高,上頭繪有栩栩如生的八駿神駒圖,龐大的燈體不停旋轉著,像是真的有駿馬在奔騰,帶動燈上的環佩叮叮噹噹,引得周圍的小孩咯咯直笑,發出的燈光輝通亮,直把那一角的黑夜也照成了白晝,無數人站在四周,圍著這盞巨燈嘖嘖稱奇。後來還來了一個舞龍小隊,一條金光燦燦的金龍圍繞著輝煌的走馬燈蜿蜒翻騰,不時做出“金龍擺尾”、“金龍蟠柱”、“白鶴亮翅”等等精彩動作,看得周圍人不停拍手叫好,連雲舟的注意力都被抓住了,看得全神貫注,臉上洋溢起了由衷的笑容,他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