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取過碎銀,熟練地塞進袖子裡,點著頭連道了兩聲:“好說、好說。”
那差役的腳步聲漸漸離得遠了,那陳公子見得老漢似是用手撐著草堆,想要站起來,便走上前去攙住他,道:“陳老爹。”
老漢其實不過五十多歲,臉上卻已遍佈皺紋,雙鬢髮白。然而天下勞苦耕作的老百姓,哪一個到了五十多歲不是盡顯老態,滿眼風霜?聽得這一聲陳老爹,老漢眼裡的茫然卻仍沒有收起,不禁喃喃地道:“閣下是?”
對方壓低了聲音:“在下展昭。”停頓了一下:“……是白五爺的……一個朋友。”
陳常聞言一震,顫顫巍巍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竟似有些哽咽:“展、展大人,老僕識得你,老僕識得你,展大人,老僕沒有殺人、沒有殺人,是他們……是他們逼著老僕畫上的押……”
展昭道:“陳老爹,展某在此,你且冷靜下來,再說不遲。”
展昭眼裡本自清潤,素來有安穩人心的堅定與溫暖,他的話向來也並不多,卻能讓人心生安定。
經他這一安慰,陳常抓住他衣袖的手雖仍是顫著,卻並沒有剛才那樣劇烈,緩了片刻,對展昭道:“展大人,五當家此番讓老僕到靈州來,是想問老僕什麼?幾年前的沙城之戰,老僕能記得清的,也不大多,但……”
展昭按住陳常的手,止住了他的話:“陳老爹,你且先述昨夜至今晨之事。”
陳常怔了怔,眼裡緩緩地浮起苦澀之意:“前些日子,老僕與阿全自沙城啟程到這靈州,途中遇見水姑娘,問說老僕是往何處去,老僕說是靈州,水姑娘說她也是往靈州去的,問能否一道前去,老僕見一個姑娘家的一人獨行,途徑荒郊野嶺,不甚安全,就答應了她。前日到了靈武縣,老僕與阿全和水姑娘便在雲橋客棧住下。”
他頓了頓,嘆了口氣,道:“今早一起來,卻沒見到水姑娘出來吃飯,老僕記得她曾說過約了人,約了今個一大早見面,老僕本以為她出去了,掌櫃的卻說今早還沒有人出了客棧。老僕擔心姑娘是不是病了,去敲她的門,敲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開,一緊張,就掄了把斧子砍開門,一進去,仍沒瞧見水姑娘……但老僕眼尖……一眼看見牆上有一幅畫……畫上竟插著一把大刀……老僕上前去把那大刀拔出來……沒曾想、沒曾想這一拔、這一拔……那幅畫後面的木板也給拔了出來……整個木板都倒向地上……老僕、老僕瞧見、瞧見水姑娘、水姑娘竟然躺在木板上,被那大刀給、給刺穿了!”
陳常說至此處,復又磕磕絆絆,結結巴巴,平定了好一會兒的心神,才續道:“老僕又驚又恐,不知如何是好,阿全卻在這個時候從門外進來,後頭跟了幾個官差,拿出鐐銬就將老僕的手拷起來。阿全跟他們說,是老僕殺了水姑娘,老僕、老僕……”
展昭攢眉道:“這魯全……”
陳常慌忙搖了搖頭,原本鬆開的手再次抓住了展昭的衣袖:“展大人,莫要怪阿全……阿全跟了老僕四年,他向來單純憨厚,木訥耿直,斷不是個險惡之人……一定有緣由,一定有緣由,一定是有什麼緣由……”
展昭雖仍是眉頭緊蹙,見陳常如此,只得溫言道:“陳老爹,展某信你便是。”
如果這魯全果真向來單純憨厚,木訥耿直,此次卻在未親眼所見作案現場之下,告知官差陳老爹殺了人,而時間拿捏之準,恰是在老爹將刀拔出之時,這已排除了這魯全是因誤會老爹殺人,不得已才報官的可能,此番必是他誣陷老爹。
但這魯全,倒是真有可能不曾做過虧心之事,否則他應當將時間再延後一些,不至於讓老爹都能看出他的故意為之。
只是既便如此,除去陳老爹,魯全仍是最有可能殺害水氏的嫌疑人。
除此二人之外,那幾個官差出現的時間與地點,也著實可疑。
沉吟片刻,開口道:“魯全如此作為,老爹卻堅持他必然有緣由,那麼這緣由,應是魯全受人脅迫,不得不設計陷害老爹。”
若陳老爹所言句句屬實,這樣推測,倒是最為合情合理的。
而要逼一個確是耿直憨厚的人說出真相,很多時候,其實並非難事。
再尋思了一會,展昭續著方才的話問:“這魯全,平日裡除了老爹,可還與誰走得近過?” 陳常再次搖了搖頭:“阿全白日裡都在巴蜀茶鋪中幫老僕的忙,不曾……”
忽然抬起頭:“老僕倒給忘了,阿全到沙城那會兒,是和阿全娘一起來的。一開始阿全娘住在茶鋪內,後來阿全在沙城租了塊地,蓋起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