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公子此人單名一個淵字,這個字本義也沒甚不好,只不過偏偏姓馮,合起來就是“逢冤”、“逢源”的諧音,就有點沒意思,不過名字嘛,老十也不是會斤斤計較的性子,不過聽得穆仁說他父喪母亡無兄無弟連個庶出姐妹都沒有時,老十還能暗喜一聲省了去應對這個身體各種親戚眷屬的功夫;但再聽得穆仁贊什麼他家老僕仁義,沒因為他年幼病弱就欺負他,老十先是聽到“年幼病弱”四字已是不爽,再聽穆仁說了一番什麼他家老僕為了給他籌藥費,如何如何費盡心力妥善處置莊子鋪子,據說還將自己連年積攢三代才買下宅子都賣了來給他這個小主子買藥,只是時下2虎骨雖不算稀罕,但要上好的卻是可遇不可求,穆仁前兒也送了一些過來,不過最好的人參也不過是棵五十年的老參,還是穆夫人嫁妝裡倒騰出來的……
老十眼睛已經眯了起來,還以為是後宅傾軋,這麼看來,倒是老僕太過“盡心”的緣故了啊!這個身體,可真不知道怎麼說他,五服之內連個親眷都沒了,還只顧自己心意,須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再怎麼的,隨便納幾個女人開枝散葉,也不妨礙他走旱路的癖好啊?還有就是親眷已經沒有靠得住的,穆仁這麼傻乎乎的世交還不知道抓緊點,為幾句雖囉嗦卻是好意的話就避開了,這鬧得,被“忠心”老僕服侍得命赴黃泉都沒人知道吧?
若非自己來了,這家業可不就平白便宜了那些僕役?
雖說馮家那點子東西,老十還真看不上,可他看不上是一回事,有不長眼的東西敢謀算他可是另一回事兒!
老十眯著眼盤算,要怎麼好生“酬謝”那起子“忠心”奴才們,但這不過小事,還不足以讓老十心神動搖。
讓老十心神動搖幾近離魂的,是穆仁接下來漏出的訊息——
“什麼九王爺晉親王的?淵弟你不是燒傻了吧?”穆仁說著還擔憂地摸摸老十版馮淵的額頭,見他沒發燒才鬆一口氣,只是看他的眼神就藏不住責備,“你啊!也太荒唐了!不愛讀書也罷了,可怎麼連我大青有幾位王爺都忘了?”
老十心下已然一咯噔,虧得“大青”二字才讓他耐心繼續打聽,卻不料,此大青非彼大清,諧音相同,字型也只差了三點水,可卻已和原來大不相同。此間皇室是漢人出生,姓水,當今諱瀞,只得一個獨子,卻已經封了太子,不是親王。其他幾個親王,與皇帝乃是兄弟的只有安親王水清、順親王水澈、溫親王水淇,其他又有幾家破格原級襲爵的人家,例如皇帝堂兄福親王等——可就是沒有什麼九王爺晉親王!近年大青也根本沒死過王爺,就是老福王,也和太上皇一般兒,依然好好兒當著老太翁呢!
哪兒來的什麼晉親王出殯?
穆仁說完,還很是叮囑老十:“別的說說也罷了,此等關係天家貴胄的事兒,沒弄清楚前可再不許胡說的!如果被扣上個詛咒親王的帽子,可真是誰也救不得你了……”
巴拉巴拉又囉嗦了一大堆,尤其見老十垂著頭沒說話,穆仁只當他聽進去了,更是一路說到什麼還是多少要好生讀點書啦、好生娶個妻子留個子嗣啦……和唸經一般沒完沒了的,只因家中只得五個姐姐一個妹妹,還各自都出嫁了,兒子又還太小聽不得他絮叨,穆仁就將一腔兄長熱情並新得麟兒之後爆發的父愛,都傾注在這個世交幼弟身上了。
只可惜,老十根本沒聽進去。
他幾乎連魂兒都飛了,哪裡還聽得什麼話語?
滿心滿腦子,只有一句“九哥九哥,我竟連九哥最後一程都沒好生送了他去”了!
老十原本就與他九哥最是親近,雖平日裡兄弟相處,他從不肯正經喊他一聲哥,卻不只因為兩人歲數極近、老十又打小兒個頭高大的緣故,實在是心中另有一個隱秘心思,只恨兩人偏生是血親兄弟罷了。到得老九忽然睡夢中就去了,老十這些年送走的兄長也不少,自個兒年紀也大了,只當再幾年必能地下相見,也不甚難過,不過是親自打點完老九身後事宜、親手為他封棺之後就心累得很,又有一干子子孫侄兒侄孫們勸著,老十又想著待得出殯時,務必要精神抖擻地送自家九哥最後一程方好,也就沒犟著,爽快回了自家休息一會,卻不想,就這麼一會子,一閉眼一睜眼,怎麼就人事皆非了呢?
大青不是他的大清,就連九哥也……
他還想著等地下重逢時,定要好生一解自己心頭壓了幾十年、卻因血親故始終不曾宣諸於口的心事——那時候,有著血親羈絆的身體已經脫去,正是好時機,那聲兒“九哥”他是再不肯喊的,因此倒認真想在陽間送他九哥最後一程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