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徒弟活得好好的,他瞎一輩子又何妨。
那一刻,他喉頭髮緊口中苦澀,心底蒼涼,彷彿皚皚雪域,冰封萬里,世間一切都隨之失去了色彩。
隔著夜間清寒的泉水,連著對溫度都感知麻木了。佞修細細摸了摸柯西的臉頰,平靜地開口,“都散了吧,讓我跟柯西呆一會。”
他的強硬不容反駁。沒人敢在這一刻說不。
不多時,他們都靜靜走開了。佞修回頭就見永寂一個人站在那,本來就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這會他看著佞修也不說話,但神色難以捉摸。
佞修張嘴就是刻薄又犀利的一句,“是□□又不是靈魂伴侶,老子死了徒弟用不著你在這安慰。”
永寂剛想說什麼,話還沒出口就見佞修拔了匕首,匕首是好材料鑄的,刀刃鋒利削金斬鐵,佞修用匕首的一手功夫是常年累月庖丁各種屍體練出來的真功夫,沒人懷疑他會不會用匕首活剖了一人。
這是永寂再不滾就別怪他翻臉不認人的意思。
執拗不過佞修,永寂深深望了水中腰背挺直彷彿天大的事都壓不跨他的人最後一眼,最終緘默再三扶風而去。
人都走光了,只剩佞修站在那對水底沉著的柯西低聲叫罵,“讓你整天鬧騰,把自己鬧騰死了吧。兔崽子,老子養你難道為的今天這地步嗎?都黑髮人送白髮人,兔崽子你真是吊炸天了。”
罵了幾句後佞修忍不住又把柯西抓起來,抱著“兔崽子醒一醒”的心態颳了柯西兩個大耳光,手感沉沉的,但柯西就是不睜眼。
打人百分百必醒的神技對死透的屍體沒用嗎?佞修發了一會呆,然後收拾了下心情,趁著這會視力好了先幫柯西把身上的血汙洗乾淨。
這棵大白菜佞修洗了小半個時辰,整理遺容的時候考慮到她胸口那個血窟窿不好看,佞修想縫一縫。這裡得提到萬花有個門派技能通俗易懂叫'鋒針',傳說中能把七零八落的屍體縫縫補補復活起來的技能。
佞大糙抱著柯西,縫了一夜屍體……
……
昨夜被佞修趕走後,他們隨便找了個山頭蹲了一整夜,當天邊的啟明星光華綻放,昭示新的一天即將到來的時候,再也等不下去的羅蘭率先站起來,朝著蝴蝶泉氣勢洶洶而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放任佞修抱著柯西的屍體悲痛下去了。有些人該離去的時候,就痛痛快快地放她離去吧。
經過蜿蜒山道,穿過翠綠林間,繞過奇峰怪石,當第一縷晨光喚醒大地,藏在蒼山中的蝴蝶泉豁然展開,如畫中世外桃源。
山中清晨水露凝結枝頭,空氣清涼,泉水與瀑布交融於一色。
膽小的白兔躲在草灌中,長角的鹿隔著蝴蝶泉翹首小心觀望不速之客。
羅蘭目光搜尋陽光中剔透亮晶晶的泉水,他沒找到柯西的影子更沒找到佞修的佞修。但他看到了道袍肅穆的永寂無聲站在高處,並靜靜望著一棵葉如粉色雲團的大樹。
樹下一大一小交頭而坐,同樣面板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同樣白髮如落幕,蒼白像一段年華老去。他們緊緊閉著眼,胸膛沒了起伏,所有的生機已經褪去,留下一具人間的空殼。
羅蘭的眼眶立馬溼潤了,自從他遇到佞修後過了很多年了,人魚的生命漫長而沒有衰老,他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心腸越來越冷硬,就像佞修一直教他的,眼淚對他爭取生存空間沒有用處。哭這種情緒,多少年沒有體會過了。
這一次生離死別,是不是成了永別?羅蘭都不知道自己抱著怎樣的心態,淚水模糊視線淌過蝴蝶泉,走到那棵葉色如粉桃妍麗的樹下,去摸佞修的鼻息。沒有呼吸。
從近了看,佞修一夜白頭的長髮,白得毫無雜色,面板卻白得詭異,身體溫度散盡早已涼透。
羅蘭試著輕喚,“師父。”
結果佞修掀開眼皮萬分疲憊地掃了他一眼,脖子一歪帶著柯西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繼續睡,聲音低沉而睏倦,“忙了一宿讓我睡會。”
躺在他邊上的柯西跟著掀開眼皮,翻了個身把腦袋擱在佞修肚皮上,也是一副怎麼睡都睡不夠的樣子,迷迷糊糊的,“師父,我們為什麼睡野外。”
“能睡不就夠了,又不是公主病哪裡來那麼多毛病。”佞修說完就閉緊嘴巴沉沉睡去,狀若屍體。
羅蘭:“……”
#我師妹詐屍了怎麼辦?
#我師父好像也詐屍了怎麼辦?
#我究竟該繼續當他們是活人還是就地挖坑埋了?
那麼問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