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煦地照下來,她背後的人卻漸漸冷下去。
他的臉上仍然帶著囂張表情,讓人以為他只是睡睡就醒。
但是他再也沒能醒來。
四月下旬,白澤死於望城。
至此,暌違了近十年的藺項之滅門案,終於水到渠成。
☆、烏龜
大當家很鬱卒。
從知道蘇纓被抓走之後他就很鬱卒,他一直以為乾少帶蘇纓回來是有點什麼特別的意味的——比如說見公婆。但是蘇纓不見了。
大概天下的長輩都有這種心情,一面覺得自己的孩子天下第一,誰都配不上他。一面又著急孩子找不到老婆。
因為客房眾多,沒人和大當家睡一間。於是大當家就在這種蒼老的心情裡鬱卒了一夜。還好客棧的綢子被還算結實,沒被他滾爛。
乾少不明白大當家在鬱卒什麼——正常人都很難進入大當家的內心世界。雷三曾私下打過一個比喻,說大當家這人表面一張棺材臉,讓人很想解救他,讓他正常一點。當你看見大當家棺材臉下遮著的那些瘋狂的念頭之後,你會忽然間覺得,其實棺材臉還算正常的。
值得慶幸的是,大當家的棺材臉遮天蔽日,堅硬無比,一般人看不到他真實情緒。這原理和烏龜是一樣的,它厲害的只有那一層殼,如果揭開了那一層殼,渾身都是軟肋,只能任人宰割。
於是,這個早晨,乾少揭了一早上的烏龜殼。
…
大當家其實是在望城等相思門的接應——相思門是一個通曉這江湖所有秘密的組織。他們雖然乾的是倒賣訊息的營生,在江湖上地位卻很高。
但是,他們沒等到相思門的人,倒先等回了蘇纓。
還有白澤的屍體。
乾少險些失態了。
風雷山火澤,白澤年紀雖小,卻是風雷堂建立不久就進來的,他比乾少只小了兩三歲,武功高,平時喜歡和雷秦鬥嘴……
但是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具屍體。
蘇纓簡單說了經過,其中略去了白澤的身份。最後她說:“我要退出,我要回家。”
沒人問為什麼,蘇纓知道別人會以為是經過這一回驚嚇畏懼了,她也不想解釋,她好像在一夜之間長大了,以前在乎的東西現在都覺得不要緊了。
她走之前,和乾少說了一段話。
她說:“謝謝你帶我來北方。這裡很好,可是我要回去了。”
她說:“我這次回去,應該要嫁人了。”
乾少隱約猜到她嫁人的目的,但她不點破,也不好明說,只能溫文爾雅地道:“這事還是要慎重,畢竟是一輩子……”
“走之前我想問你一句話,”她看著乾少眼睛道,“如果你是白澤,你會救我嗎?”
“會的。”乾少這樣回答,“但我絕不會讓自己送命,因為還有人在等著我回來。”
讓乾少挫敗的是,大當家壓根沒在等著他回來,大當家正處於一種自我厭惡的情緒中。
他的思考方式是這樣的:
白澤死了,所以蘇纓要走了。蘇纓要走了,自己就高興了。
於是,結論是,白澤死了,自己高興了。
這個想法讓大當家無比唾棄自己,在床上翻滾已經不能抒發他的情緒,他最終決定打一套拳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剛做了個起手式,乾少就徑直推門進來了。
“大哥你是在?”
大當家一臉正氣:“練好武功,為白澤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我知道自己要被罵了,這章對白澤不太好…… 唉……
☆、趙璃
相思門的人是在下午到來的。
來人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丹鳳眼,面板像白色的定瓷,進門就直奔樓上客房,準確無比選中了乾少的房間。
乾少正和靳風在商量接下來幾天的部署,乾少忽然眯起眼睛溫文爾雅地笑道:“貴客來了。”
那女人沒有敲門,徑直推門進來,靳風向乾少躬了躬身,走出房間,順便帶上了門,沒有走遠,就守在門口。
風雷堂畢竟是殺手組織,幹起正事來氣氛都是很沉重的,等級也森嚴得很,不像雷虎門裡門主鏢師像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靳風只是偶爾有點瘋,並不傻,他知道這位年輕的堂主骨子裡比堂內任何一個殺手都能殺伐決斷。
乾少彬彬有禮地做了個揖:“見過平安郡主。”
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相思門門主